〃我心裡空空的,實在彈不下去。〃何安下一籌莫展,老者卻笑了,說:〃心裡空空的——妙極了。你聽過竹林的聲音麼?竹子並不能發聲,因風而有聲。我的好姑娘,想象自己是一片竹林,感受著天地間的一切,什麼來了,你便有什麼樣的應對。〃
老者嗓音富於磁性,聽得女人眼神痴迷。老人說完,她閉上雙眼,十指慢慢摸上琵琶弦,響起一個晶亮的音,隨後綿綿而起,初如晴天小雨,後如天邊雲陣,境界逐漸開闊,不似人間音樂。
何安下坐在女人身後,也想象自己是一片竹林,隨著琵琶音瑟瑟鼓動,身心愜意。當聽得如痴如醉時,琵琶音色漸發出刀劍磕擊之聲。
何安下猛睜眼,見女人與老者均無異樣,琵琶音色恬淡,並無剛才自己閉眼聽到的殺氣,於是想到一事,靜靜起身,悄無聲息地開啟了門。
只見後院中站著兩個身影,體格高大,穿青布長衫。
何安下出屋,反手關上門,向兩人抱拳,輕聲道:〃我叫何安下,兩位是彭家的吧?〃
兩人互看一眼,並不搭話。何安下走至院中,抱拳說:〃屋裡老人,我保定了。請出招。〃
兩個長衫男人互看一眼,一個人後退幾步,兩手交叉在胸前,做觀望狀。另一個人把長衫下襬掖在腰際,慢慢向何安下走來。
何安下揮拳出擊,卻發現那人猛地貼在了臉前。何安下慌得連退了數步,那人又慢慢走來……
何安下幾次出擊,但每次剛一揮手,那人就鬼魅般貼上來,令自己動彈不得。觀望的人有些不耐煩,叫道:〃二弟,別玩了。〃
那人回頭說:〃大哥,這是個雛,一下就死了。〃何安下急忙跑開。那人見何安下和自己拉開了距離,嘿嘿笑了兩聲,說:〃別躲,躲也沒用。〃
何安下眼前一花,那人又貼在臉前,嘀咕了一句:〃不玩了。〃何安下頓時感到一股力量透了過來,好像一盆髒水倒進胸腔,說不出的難受,低喘一聲,斷了呼吸。
那人臉上的笑意更濃,一股更大的力量襲來,何安下眼前一黑,心知死亡來臨。但那股大力擦著自己的肋骨轉了一圈,竟然消失。
何安下頓覺呼吸通暢,連吸了幾大口,視力恢復後,見中山裝青年緊貼在那人背後,兩手託著那人的兩肘。
那人額頭冒出一層冷汗,語調顫抖地說:〃七弟,你這是做什麼?〃青年:〃你放了他,我叫你聲二哥。〃
彭家次子向何安下使了個眼色,何安下撤身,直退出十步,方穩住心神。
青年也慢慢後退,和彭次子拉開了距離。彭長子靜立在一旁,此時才說話,語調冰冷:〃七弟,你忘了今晚我們是來幹什麼的麼?〃
青年:〃沒忘,但這個人我保下了。〃
彭長子:〃好,隨你。〃
彭次子:〃等等,此人身上有太極拳拳勁,莫非是趙心川教過的人?〃彭長子:〃七弟!〃青年:〃我教的!〃
彭長子溫言道:〃好,他可以走。現在,你倆跟我進屋,會會周西宇。〃
室內的琵琶聲仍在持續,青年和彭次子站到了彭長子的左右側,三人行至門前,彭長子對門行禮,朗聲道:〃彭家第三代彭玉霆、彭金霆、彭亦霆,拜見周師叔。〃
室內沒有答話,琵琶未停,音調卻轉一遍,如大珠小珠滾落玉盤,密集激昂。
彭長子冷笑一聲,顯得十分氣憤,卻再次彎腰,向門行禮。當他說到〃拜見〃二字時,在他右側的青年卻低喝一聲,跌了出去。
只見彭長子手中持一把黑刃短刀,轉瞬間便收入了袖中。青年手捂肋骨,顯然被刺了一刀。
彭長子笑道:〃七弟,你果然是個天才,太極拳勁已滲進了最細小的肌肉,這把刀能劈開十塊大洋,卻只能刺進你三寸深。〃
青年癱在地上,手捂肋骨,一雙深陷的眼睛發出野獸的光芒。
一道血自他的手腕蜿蜒滑出,大顆大顆地滴在地上。
彭家長子:〃三寸也夠了。〃快步逼近,揮掌向青年頭顱拍去。何安下驚叫一聲,想阻攔,但一邁步便被扳住胳膊按在地上,彭次子不知何時站在了他身後。
青年閉目待死,彭長子的手掌卻停住了,他緩緩轉身,流露出一種奇怪的表情,只見從院門處走來一個戴口罩的人。此人身材瘦小,穿灰色馬褂,單手拎著一瓶酒。
何安下心中一亮:他是守夜老者等了一天的朋友。
來人停住腳步,說:〃這兩個年輕人我要留下。〃彭長子:〃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