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開弓”的尷尬
1957年7月1日《紅樓》第4期出版,距離第3期的出版時間5月4日,僅有兩個月,時間並不長,卻經歷了歷史的驟變:從5月19日的北大民主牆的開闢,到6月8日《人民日報》社論的發表,不但外在形勢急劇動盪,每一個北大人思想的起伏、心靈的激盪更是空前的。校園詩人以其特有的敏感、激情,投入其中,經歷了思想和人與人關係的分分合合。如《紅樓》編委張炯、謝冕在其發表在第4期的《遙寄東海》裡所說,“在這裡,人們的心排著隊走過”。但到編輯這一期,形勢已經明朗,特別是6月16日黨委書記、副校長江隆基代表北大黨委作報告,對右派提出警告,標誌北大“有組織的反右鬥爭開始了”洪成得:《廣大同學與〈廣場〉反動小集團的鬥爭》,收入《粉碎〈廣場〉反動小集團》。,以後,《紅樓》自然也必須投入到反右運動中。
於是,就有了這一期《編者的話》——
我們愛護黨,因此,我們要幫助她改掉缺點!
我們愛護黨,因此,我們要保衛她!
可以看到:目前有一些人正打著助黨整風的招牌,高喊:要“衝破黎明前的黑暗”,要“改變現有的政治制度”,要組織包括反革命力量在內的“百萬大軍”,“紅色的,是火焰!白色的,是劍!”他們要進行“最後一次戰鬥”。
《紅樓》在這樣的現實面前,無法保持它的平靜!為了真實地反映我校的整風情況;為了幫助黨整風;為了批駁反社會主義的言論,痛擊右派分子,這期特闢“整風運動特輯”。
我們擁護黨所提出的“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方針!我們主張“大鳴大放”!我們強調“齊放爭鳴!”我們支援一切善意的助黨整風的意見和批評!我們堅決反對一切反社會主義的思想言論。我們深信,在這兩條路線的鬥爭中,《紅樓》將更繁榮,將獲得更大的生命力!
這裡,要投入反右運動,“批駁反社會主義言論”,以“保衛黨”的態度是鮮明的,這不僅是作為團委領導下的學生刊物所必有的立場,而且也是《紅樓》的大部分編委的一個自覺的選擇——如前文所述,他們在此之前已經自發地組織了“衛道者論壇”,因此,這裡的表態應該說是真誠的。而且這也確實構成了這一期刊物的“主旋律”,所發出的是“黨的兒女”的歌聲:“‘共產黨’,我的父親,/我的父親,‘共產黨’/我心裡默唸著這奇怪的名字,/卻知道這名字對我的分量”,“黨煉就了我一顆堅強的赤心,/教導我:它每次跳動都要響著人民的聲音。/因為這顆心含過血的仇恨,/它對今天的生活更愛得深沉!”(任彥芳:《命運》)“我在我母親的身邊,也受過委屈,/但,我知道母親對孩子的心意,/恨鐵不成鋼,是為了讓我成長,/母親打罵錯了,怎能懷有敵意?∥母親的病就是我們自己的病,/剜掉病瘡,只能輕輕地,和風細雨,/讓我們一起清除母親的病菌,/對投向母親的飛刀啊,我們可要警惕!”(任彥芳:《絕不允許!》)“今天的世紀/是人民的世紀/今天的北大是六萬萬人民的/人民憑著浴血鬥爭的經歷/選擇了共產黨代表自己,/有誰夢想篡奪領導/我們絕不允許!”(吳畏:《年輕人,我們是勞動人民的子孫》)“光榮的舵手——中國共產黨,是你帶領著我們繞過一切的暗礁走向勝利!跟著你才有幸福!跟著你才有共產主義!!向左!向左!!向左!!!讓馬列主義的大旗在風浪中漫卷!讓社會主義的號角在戰鬥中響徹雲霄!正直的共和國公民們,向左!向左!!向左!!!”(5304014、5304041:《向左進行曲》)
這“向左!向左!!向左!!!”的呼聲,是格外引人注目的。它正反映了一個時代的趨向,一股湧動於激進的年輕人中的思潮:在黨的領導下,一路“向左”。在某種程度上這也正是“反右運動”的導向。正是在這一點上,《紅樓》第4期的編者就顯得“跟不上形勢”了。
首先,這一期刊物的編輯指導思想就是不合時宜的。如前引《編者的話》中所說,編者的著眼點是“真實地反映我校的整風情況”;這背後是一個歷史的眼光與學者立場:編者顯然意識到這一段整風鳴放在北大校史,以至中國歷史上都是一個重要的事件,因此,需要“真實地反映”其“情況”,儲存原始的資料,以流傳後代。於是,在刊登“正面”文章的同時,也將其所針對的“反面”材料“附錄”:比如,在《我們的歌》之前,“附”上了張元勳、沈澤宜的《是時候了》;在《年輕人,我們是勞動人民的子孫》後,“附”上了陳奉孝的《年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