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藍如剛玉,或白如牛乳、棕如泥漿、紅如鮮血,不少地方還長滿了宛若菌斑形色的沉積鹽泊,遊蜒蔓生,絲絲縷縷、枝枝脈脈,將水域分割作千奇百怪的阡陌田。除此之外,他們眼中只有籠罩天地的暗淡彤雲、迷濛飛雪,根本尋不見扎武的半點形蹤。
雲夢海水體極鹹,魚蝦、貝螺、水藻等等一律無法存活,稱之“死海”亦不為過,僅海畔鹽灘、鹽沼一帶有寥寥幾種飛蟲小鳥棲息。正由於鹹得菌藻不生,雲夢海水異常清冽,凡人肉眼即可一望見底。但就是在這麼澄澈的海水裡,獁螣他們卻無論如何也找不到扎武在哪兒。那些救主心切、貿然下水遠離堤道的官兵,轉眼亦被暗流捲走,獲救者無幾。雲夢海平靜的波光之下居然這般兇險,真叫人始料未及。
“大哥!!!—— ”
獁螣近乎絕望地哀號起來。
“扎武殿下!!!—— ”
數萬寒颮將士無比焦急地到處呼喊。
烏雲飛雪,殘舟亂矗。淡靄低徊,寂然如穆。
獁螣冷靜下來,心知對岸必有熾霰禁軍重兵把守,大軍棲遲海上絕非良策,於是轉向飛離九尾鳥編隊,一個急俯衝下去,直線殺到堤首一輛慢吞吞蹣跚緩行、體量大如屋宇的十輪鐵廂戰車前面:
“南征大元帥百目溏魔聽令!扎武殿下落海失蹤,我馬上回林都向吾皇報告此事,大軍就交給你了,搜救殿下的重擔也交給你了。現以寒颮三皇儲之名,命令你不惜一切代價找到扎武殿下!”
“……諾……”
巨型戰車的混鐵車廂裡飄出一個似鬼哭般模糊難辨的詭異聲音: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獁螣一怔,隨即說道:“大哥肯定死不了。你們只管好好搜救便是。另,龍都也要儘快拿下。”
“……諾……”
囑咐妥當的獁螣默唸駕光馭電決,驟然張翼、呼嘯翀天,似一顆倒飛的火流星劃破天宇,在雪霄之巔拉出“嘣!!!—— 嘣!!!—— ”兩聲山崩地裂似的雷霆爆響,震得寒颮全軍上下個個抱頭蹲地、張口捂耳。不單寒颮軍受了驚嚇,對岸十數里遠處的熾霰軍也駭得人仰馬翻、肝膽俱裂,哭爹的哭爹、叫孃的叫娘,士卒趴地磕頭,馬匹四下潰奔,未經陣仗便已逃散過半。獁螣素來不好廝殺,研習駕光馭電決只是圖它趕路神速、千里之途可瞬息往返,卻不料今日一經使出,竟把海對岸熾霰兵馬嚇了個不戰自潰,給寒颮軍渡海挺進提供了好大方便,真可謂天意好諷、往悖人願。
這麼著急稟報吾皇,會不會有錯?
也許該暫且瞞壓下去,待找到了大哥之後再報不遲?
皇帝陛下會不會怪罪我等?
……二哥又會不會……
一向刻意遠離政軍大事的獁螣禁不住踟躕起來,但踟躕的同時,速度並未絲毫見弱,渾身牽起的罡風之猛烈,竟在雲海中撕開了一條深邃黑暗的峽谷。
駕光馭電決飛至林都只需一時三刻。他沒多少時間考慮。
他們弟兄三個中間,最受先皇虛清宇喜愛的是扎武,最受今上虛清空喜愛的也是扎武;一碗水端不平,二皇儲靉柏對此頗有些耿耿於懷。況且三人性格各異:扎武是克己好讓的謙謙君子,獁螣是笑傲紅塵的浪蕩遊俠,靉柏則是崇拜霸道、蔑視弱者的赳赳孔武之士,在實力方面極端自負,始終自認為是寒颮皇帝的不二人選,打心眼裡看不上扎武和獁螣—— 說來說去,天下人就沒他看得上的,所以獁螣才會對他那麼頭痛。現如今扎武失蹤了,靉柏……
獁螣不願再想,定了定心神,全速直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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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夢海波(四)
海里亂流實在太快。扎武剛覺身上觸箭一疼,下一瞬已捲入海底峽谷去矣。似這般湍急之水,就是骨閣巨人也未必立得住腳,更別提像扎武這般體型和重量了。
扎武知道,身處淺水急流須儘量調整姿態,順著流向保持仰臥,頭朝上游、腳朝下游,寧可撞斷兩條腿,也好過一頭豗上礁岩、落得個**迸裂。但他做不到。這個法子只適用於人形種族,而扎武本不習水性,肢體形態又與人類大相徑庭,一時難以找出低阻順水的姿勢,只能聽憑暗流擺佈、以可怕的速度在恍如迷宮的海底峽谷中胡亂翻滾。
視覺與聽覺都恍惚了、麻木了,一股難以形容的苦鹹濁澀於口鼻中擴散;除此之外,只覺忽冷忽熱的海水猛拽著他的一身翎羽,倏忽冷得像冰,倏忽燙得像火。但他僅是合上了瞬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