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言不發緩步走出書房,背影永遠透著絲絲鬱郁的孤寂,今日尚有幾分惱意。惱我多言多事?心中略有幾分懊悔。
我依例收拾整齊,疾步走回乾清宮,晚上仍需伴讀康熙爺,一柱香兩頭燒,我夭壽啊!在心裡翻了個白眼。
柳樹下立著一道人影,他尚未出宮?我慢騰騰挪上前去,他淡淡道:〃今日忘了考較你音律,下回我帶玉簫來與你合奏,若你不成,預備習趙體受罰吧!〃
明明就為和我道別,還裝。我扮了個大鬼臉,低聲道:〃四大叔,您放心出宮吧,我路熟,丟不了!〃不待他瞪我,我腳底抹油哧溜竄出老遠。
遠遠回望,他未離開,青衫寒峭挺如竹,若隱若現的笑意浮於面容。
他日,你是否能笑別我遠去?
只是,幸而,我還有一份貨真價實的感情。感情往往需要〃雖千萬人,吾往已〃的決絕。我們無法做到,只能〃舍末逐本〃,放棄相守,惟求相知。
花間月
物極必反。
平靜不過幾日,皇宮裡又是一陣雞飛狗跳。事出有因,太子黨〃結黨會飲〃一事被捅出。
早在去年我被囚密室時,康熙爺已著手深入調查此事。我原本混混噩噩絲毫不知,直至在迴廊下聽見一老一少兩太監繪聲繪色描述極刑全過程,心下驚疑,遂尋師傅求證。
師傅本不欲我知曉政事,奈何不過我雜纏不清,方娓娓道來:〃刑部尚書齊世武、兵部尚書耿額、步軍統領託合齊等人自四十八年廢太子後常聚集一處宴請會客,結黨議政,收受賄賂,欲保薦太子提前登基。席間恣意妄言多不勝數,萬歲爺知曉後震怒異常,命將齊世武以鐵釘釘其五體於壁。〃
我一瞬間聯想到炮烙、肉林等酷刑,不禁打了個寒噤。師傅瞟我一眼,大有輕蔑之意:〃早告訴你不許多事,現下心裡害怕了麼?今兒破例說與你聽,不過是因此案交給四爺審定。你捕風捉影聽了些閒言碎語,我知你心中定是好奇不已,若你向四爺問起,豈非害己累人?〃
我餘驚未了,勉強笑道:〃師傅說得是,我再不敢問了。若再聽見閒言碎語,仍稟明您老人家,好生懲誡那些個饒舌小人。〃
暫且無話。我心中思潮卻久未平定,太子素行不端自不必說。此次他居然將握有兵權,保衛皇帝身家性命的步軍統領佔為己用,可謂是性命攸關之威脅,難怪康熙爺下重手懲治。另外想到兩個關鍵所在,誰將此事捅出?為何是四爺審案?彼時,八阿哥自顧不暇,基本無可能再起風波。難道是他們?
想起自己常伴兩任皇帝左右,卻對時事一無所知,不禁失笑。看來兩代皇帝達成共識,欲將我置於一清靜無爭之位。不僅他們,師傅、十四他們亦如是。我應該領情,不可自擾多慮。
你喝你的烈酒,我飲我的清茶。人生需要一種境界叫自我安定,需要一種素養叫寵辱不驚。自我安定,不是尋找一個避風港,恰恰是需要在動盪環境中保持安定的心境。此安定,此不驚,不僅僅關乎自己本身,對待身邊親密之人亦該如此。
我在紙上寫下以上一句話,託竹心交給四阿哥,欲為幾日前多言之罪向他隱誨認錯。或許尚有一層深意,我卻只盼此意用不上。
四大叔回覆如下:
《月下獨酌》
春月娟娟映水清,一斟一酌聽泉聲。微風暗拂花枝動,幾點殘紅撲酒罌。
尚有一行楷體小篆:酒烈而濃香,若擷薇浸酒,則酒之醇香,花之清香可得而兼之。此可謂之花酒也。豈不快哉?
我大樂,先言明獨酌,再羨薇花酒,此人含蓄表達只飲烈酒、不飲花酒之意。認可我態度同時,風雅地戲弄了我一把。
我心中暗歎一聲: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
此般詩才,若擱在現代,小白姑娘也好,大齡文學女青年也罷,但凡對大齡文學男青年稍有心向神往之意,恐怕俱是在劫難逃。
聞知酷刑後再見康熙爺,心中頗不是滋味,平靜能麻痺人的神經,往日他待我頗多寬容,我漸漸忘卻他身為封建君王的酷厲本質。此刻風聲鶴唳之際,難免面上透著幾分怯意。他實是人瑞一枚,一眼看出我的異常,便問道:〃今日怎不給朕捶腿呢?〃我既知真相,哪裡敢挨近他?遂訥訥道:〃回皇上,采薇心生敬畏,只怕又像上回伺候到一半睡了過去,惹惱皇上。〃
他曬然笑道:〃你近日必是聽到些本不該知的閒言吧?〃
我不敢欺瞞:〃皇上英明,宮裡傳得沸沸揚揚,采薇便是想左耳進,右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