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姨娘還未張口,莫璃就先走到朱氏身邊笑著道:“娘醒了,早上我讓顧大娘買了牛肉,一會我過去幫顧大娘做牛肉餅,只是剛忽然想起娘吃這個晚上可能不好消食?一會我讓顧大娘另外給娘熬一盅牛肉濃湯,用白蘿蔔配,這樣喝著既不怕會膩著晚上不會積食。”
“廚房那地兒盡是油煙,你還去忙什麼,想吃什麼只管交代顧大娘就是。”朱氏即笑了一句。
“我也是偶爾去幫幫忙。”莫璃說著就拿起旁邊的茶壺,將朱氏跟前的茶杯滿上。
瞧著這對母女一問一答的,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裡,加上莫璃一進來的那句話,薛姨娘再按捺不住,也顧不上朱氏答不答應自個剛剛的請求,就張口道:“大姑娘剛剛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莫璃這才將目光移到還坐在炕上的薛姨娘身上,卻不言不語,只是目光沉沉,居高臨下地看著。薛姨娘忽然間覺得如坐針氈,於是身子有些不自在地動了動,就不聽使喚地慢慢站起身。
這天底下雖不乏有奴大欺主妾大壓妻之事,但這世間的一些教條倫理規矩,卻是早已深入人心,只要拿出規矩的長鞭,誰人不是鞭下之奴?
她是妾,莫璃則是嫡長女,即便朱氏平日裡不怎麼給她定規矩,但在莫璃和朱氏面前,她本就是低一等,於是在莫璃那等目光下,薛姨娘首次嚐到了壓迫感。
“知道薛姨娘心裡定是有許多不解,所以我這兩日便細細看了店鋪裡的賬本,並將姨娘這半年從店裡拿的各色衣料一一列了出來。”莫璃待薛姨娘站起來後,才緩緩開口,且說話時還往紅豆那抬了抬下巴,跟著道,“眼下已經帶過來了,姨娘且看看。”
莫璃話剛落,紅豆就將手裡的那本冊子給呈過來,莫璃接過,翻開,擺在薛姨娘面前。
薛姨娘整個呆住,然後眼睛使勁眨了眨,看看莫璃,又看看朱氏,好一會才道:“姐姐,大姑娘她這是——”
“我忘了,姨娘不認得字,那我念給姨娘聽吧。”莫璃說著就又拿起那冊子,從第一頁開始念起。冊上記得很清楚,何人何時從店裡拿了何種布料,量幾何,一筆一筆都有記下,且那後面簽下的,除了其本人的名字外,還有薛姨娘的印章。
一直唸到第三頁後,薛姨娘忙打斷道:“停停停……怎麼回事,大姑娘念出來的這一筆一筆,那什麼布啊紗的,我連見都沒見過,怎麼全算我身上!”
莫璃抬起臉笑道:“那些衣料姨娘沒見過不要緊,但拿了這些東西的人,姨娘都認識吧。還有這上面的印章,姨娘應該也不會陌生。聽說姨娘因為不耐煩拿筆,於是便讓老爺找人給刻了個章玩,後來姨娘每次去店裡拿點什麼,就以此章替名。”
“沒錯。”薛姨娘往冊上瞄了一眼,就撇著嘴點了點頭。
莫璃接著道:“那麼這些人每次來店裡拿點什麼,是不是都託姨娘去蓋個章做保證,這樣店裡的夥計才好記賬,而他們也才好將布料拿走,至於賒下的賬,就由夥計們去追討了是不是。”
薛姨娘心裡開始有些打鼓,她自家親戚來店裡討些尺頭,她去蓋個印,過後自己就能得些好處,比單單等著每月的那點月例好多了。這樣的好事,她一開始時還有些忐忑的,後來慢慢嚐到甜頭後,就越發大膽起來。而且很多次她甚至不記親戚的名,自己直接過去拿,反正也不是白拿,就是記賬,而且只要不太過分,再尋好合適的時機跟莫六斤哭鬧上幾日,事情便就成了。
可如今被莫璃這一條一條挖出來,她雖知道莫璃不至於向她逼債,就是逼,她也不可能真將銀子吐出來,但心裡不舒服面上掛不住卻是肯定的。
“照店裡的規矩,賒賬超過三個月,客人卻還結不了帳的話,就只能由保證人想法子了。而且這裡頭,有好些是薛姨娘給自己添的衣料呢,也一樣還沒還上賬,這整個算下來,姨娘猜猜,總共多少銀子了?”莫璃面上帶著淡淡的笑,卻看得薛姨娘心裡一陣發毛。
良久,薛姨娘才硬著嘴道:“大姑娘不必跟我在這裝模作樣,雖說這是記賬在冊,但當時什麼情況,老爺都是知道的,也都是經過老爺點頭的事。大姑娘如今卻在這跟我翻舊賬,到底什麼意思,難不成老爺的話不管用了!”
“爹的話當然管用,所以店裡的規矩也不是說出來哄人玩的。”莫璃搖了搖手裡的冊子,“就算姨娘的這些親戚當時拿的那些衣料,是爹做善事了,但裡面有好幾筆是明明白白寫著姨娘自己支取。就單單這幾筆的銀子加起來,也足夠姨娘接下來整三年添的新衣了,而且還都是以店裡一等料子的價格來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