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把那些冠軍的證書堆在校長面前,足足有半米高。他們相互傳閱著。事實上我從來都沒看到過那些證書,甚至已經忘記了自己參加過那些比賽。
但是,一直記得第一次參加比賽時“姐姐”說過的話:“參加比賽只是為了使你變得從容。”那是我六歲時的冬天,我們走了很遠的路,去省城,然後去全國最大的城市,演奏完畢離開賽場時“姐姐”這樣說道。
每次都是自己的比賽一結束就馬上離開,以至於大部分的比賽,我都不知道自己的名次。而我也從來沒有參加過任何一次頒獎儀式。
“我們練琴不是為了這個。”她每次都會這樣說。
“那是為了什麼?”年幼的我其實很喜歡那些掌聲和誇獎。
“以後你就會明白。”那個年紀大人說什麼就是什麼了。但是後來終於明白小時候那麼辛苦練琴是為了什麼之後,才知道那個原因真的不能說,只能等長大以後去追悔。
演奏鋼琴需要靈活的手指、高超的技巧、超強的記憶力和從容不迫的心態,而要做好另一件事,這些“原因”也都需要。
但“姐姐”事後還是留下了那些證書。這些是證據,也是道具,留下來是為了告訴別人你有多麼與眾不同,藏起來是為了告訴自己,自己不是為了這些而來的,一定有更大的場面等著自己去面對。
我很寬容地看著他們笑,帶著一種對眾生的憐憫。那一刻我很想彈《唐璜的回憶》,但最終還是沒有,只彈了一曲最簡單卻是我一直最愛的《愛的羅曼史》。
大人們一副孺子可教的樣子,這個世界上最好欺騙的就是盲目自信而又不懂裝懂的人,因為他們太害怕自己的懷疑會被當做無知。
“姐姐”不帶表情地笑著,對於這種互相幫助似的買賣,不必懷有任何感激之情。
他們都不知道,我一邊彈琴一邊看著窗外。我記得她,那個碼頭上的女孩,半短的頭髮,紫色裙子,在青色巷子裡悵悵地看著我。有這樣一個聽眾讓我心裡愉悅許多。
曲子一結束,我就迫不及待地把頭探到窗外,傻傻地朝那個女孩笑;女孩也看到了我,笑了笑,然後指了指我頭頂的方向上。我順著她的目光,仰頭望向房頂的天空,是幾隻很好看的鳥,在房頂盤旋。
我不認得,卻也知道那些鳥只是路過,跟我一樣。
又或許,它們自有來去的路線,只是我不知道而已。
在我抬頭的瞬間,女孩消失了。
或許她在很認真地聽我彈琴,只是裝作在看鳥。
毫無意外,“姐姐”和我的請求被一致透過了。
“‘姐姐’。”我在樓上,“姐姐”在樓下,星星在很遠的天空,爸爸不知道躲在哪一顆上。
“嗯。”“姐姐”一直失眠。奇怪的是儘管長期缺少睡眠,她卻沒有 很快蒼老。
我常常會很擔心這個看上去依然青春美麗的老女人,會像美麗的花朵一樣,將自己最美麗的時刻儘可能地延長,然後轟然敗落。
“你怎麼認識那男人的?”
“有相片嗎?”
“個子高嗎?” 電子書 分享網站
落腳(3)
“在沒有我的時候,像這樣只有兩個人的時候,他會講笑話給你聽嗎?”
“最好笑的是哪一個?”
“你們在一起多久?”
“他最吸引人的地方是什麼?”
“我像他多一點還是像你多一點?”
“你們認識多久之後開始上床的?一天?一個小時?不可能更快了吧!”
……
這樣的問話,已經重複過很多次了,每一次換來的都是無休止的沉默。這一次也不例外。
無論一個人對一個陌生人多麼好奇,大概也只能反覆地問一些無聊的問題:高或者不高,好人或者壞人,講笑話或者從來不講。無
論怎樣回答,都不如沉默來得更好。
什麼都不是,又似乎什麼都是。
秘密,或者謊言,只有在未暴露全部真相之前,才魅力無窮。
一般我這樣自言自語到天快亮時,“姐姐”一定會大聲地說:“睡吧!神經病!”但這一次她竟然換臺詞了。
“你別問了,我不會說,說了也未必是真話。”
“你打算永遠瞞著我嗎?”
“不會,我只是在等待合適的機會和方式,最真切地向你講述發生過的一切。”
“機會?真切?又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