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她第一天來修道院時,臉上就有著傷痕,這裡既然是梅林結界內,我們也無法使用魔術治療,可是就在之後的好幾天,她一看到鏡中的自己就會發狂,一邊罵著笨女人、一邊想要扯掉臉皮。
修女為了保護她,也在手臂留下不少抓痕。」
「你想告訴我……王后陛下發瘋了嗎?」貝迪維爾的表情既是不可置信,又是驚恐難安。這下子要怎麼跟王交待?王最關愛的女性,在被軟禁的日子裡消失了。
「我唯一能說的是,她情緒不定。不過最近一年已經好多了,就如您所見,她一整天的時間都安靜地看著外頭世界。」
「但有時候,她又是那麼正常。」一名修女憐憫地說:「偶爾,她會微笑地跟我們道早安,爵士……您可有見過那樣的笑容?就算是現在,她的高貴仍能讓人想低頭親吻她的手背。」
「我見過。」貝迪維爾輕聲回答:「她是真正的王后陛下。從小就被以“亞瑟王最完美的王后”培育成長,而她也的確是……完美無缺的──至少,在我們王的心裡,無人能取代。」
忽然想到了同袍藍斯洛特。貝迪維爾雖聽說他逃至高盧,但這明顯不是黑騎士的性格,後來有傳言,藍斯洛特由於失手奪去葛溫兄弟的生命、又沒能保護心愛的女人,過於內疚而躲到遠方,最後幾度發狂。
這對被指責為通姦的男女,曾是坎美樂最至高無上的傳說,他們的出色被傳頌至全島,人民也以他們為目標群起效仿,今日卻雙雙落到這個田地,一同失去當初促使他們光輝出眾的特質──品行、自律、廉潔的操守。
「希望您帶來的訊息能幫助她,爵士。」
貝迪維爾點頭,卻不太有自信。「我們都只能這麼希望了。」
讓修士們退下後,貝迪維爾緩步走向前,在與那名女性到達屬下與主君禮節的距離時,他彎下腰,恭敬地開口:「王后陛下,好久不見了。」
女人很久都沒有動靜,側臉看來如死水無波。
貝迪維爾只好解開配劍,單膝跪地,再次呼喚:「王后陛下。」
鎧甲和劍的聲音,對女人而言,比任何叫喊都刺耳。
她驀然轉身,瞪大那雙沉鬱藍眼,低低念著:「騎士……」
「是的,王后陛下!」以為對方有所反應就是好事,他不由得欣喜地道:「我是騎士貝迪維爾,您還記得嗎?在您與王的結婚典禮上,我曾與您──」
──跳過一支舞。
話還沒說完,貝迪維爾就被掐住脖子,由於不能反抗,只好接受衝力往後躺倒,任由女人騎坐在身上。
「騎士──!」
那張破損的面容,一旦神態激狂就顯得更為可怖。
憎惡讓瞳孔張開、眼尾上吊,像極了欲啃咬獵物的狂獸。
明顯的,“騎士”這個存在,刺激著女人的感情,輕易把她從平靜逼向瘋狂。
貝迪維爾深感同情,即使被掐住脖子,獨臂的一手仍放在身側。「王、王后陛下──我帶著、王的問候──騎士王的、關愛,來找您──」
騎士王的關愛。
女人的淚流出眼眶,不再掐住他的脖子,雙手頹喪地放在兩旁,無聲流淚。
終於能好好大哭一場了。
她等了這句話兩年。
那天晚上,整頓好行李的貝迪維爾,來到王后陛下的房間。
格琳薇亞當時站在窗前,仍穿著僧侶長袍,冷月光映照側臉,朦朧柔和。
「──我並沒發瘋。」她開始說。
如果能向狂亂投降的話,那一定是最幸福的結局了,正因為記住一切發生的事又求不到答案,才會這麼痛苦,這麼無法原諒自己。她只是試著去當個瘋狂的人,無力反抗命運的洪流。
或許努力嘗試真的有成果,她發現日子過得比以前快,只要維持這個模樣,她就能忽視每一天被軟禁的不自由。
「王判決您在修道院中,並不是軟禁,而是為了保護您。」貝迪維爾懇切地解釋:「當時不列顛由於圓桌騎士的死,群情激憤,藍斯洛特下落不明,您承受了所有罪孽……王必須這麼做,為了讓您能活著看到不列顛的未來。」
「為了保護我……」格琳薇亞嘲諷地笑著,轉頭面向獨臂騎士。「你看到我這張臉了吧,貝迪維爾!你以為最初這些傷痕是怎麼來的?是亞瑟王把我綁在馬後,一路拖回王廷!是王背叛了我!」
「您在說什麼?把您帶回王廷的人,並不是王,而是騎士莫德雷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