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離我們好遠好遠 ,人離我們好遠好遠 。”
“媽媽,為什麼幸福總在遙遠的山那邊?”
“因為貪慾溢滿了眼簾,奢望阻隔了視線。”
“唔,媽媽,我想起了《蝴蝶結》。”
“呵,《蝴蝶結》?”
我打理著送給袓父的禮物,父親精選了一塊原色的翡翠礦石,稍顯粗質的礦石微微裸露著指甲大小的綠色翠,僅由表面看來,雖屬A貨,但成色實為一般,難得的是中間竟有一條墨綠色水紋線橫穿其間隱隱向上,取“福如東海”之意,遂不忍再行切割,任由這塊礦石的價值儼然成為秘密。我則為祖父選了一塊雞血章料,是早春時特意去浙江昌化選購的。好陡的山路,現在想來仍心有餘悸。那個小村莊已不記得是什麼名字,有限的記憶中,路邊生著一種野菜,浙語稱做“哇裡哇它”,很有趣的名字。還有一種生於山谷石底的扁魚,當地人將之晾曬為魚乾販賣,聽說是難得的美味。以前書中有云浙地女子多心靈手巧,見識過她們為自家兒童手編的鞋子,果然一件件宛如藝術珍品。只是在回杭洲時,路過臨安,看到他們所推崇的千獅橋,卻不免有建築堆砌之感,與民間傳統工藝之美相去甚遠。回上海後,特意購了一把昌碩刀,像模像樣學習篆刻。不喜吳昌碩的書法,個性頗強,但他的篆刻還是由衷佩服。學不來,看著祖父的名字已躍然石上,即被定義為可以沾沾自喜的小小成果。畢竟在祖父眼中,心意的至誠遠重於禮物本身的價值。
父親去泊車,我和媽媽匆匆拾級而上。袓父的住所一切如舊,傢俱擺設被擦得纖塵不染,各式物件及各色禮品渲染著這個家庭熙熙攘攘的繁華景象。
袓父並沒有因為我的遲歸再次責問,“潤兒,子在川上曰……”
“逝者如斯夫不捨晝夜。”
呵呵,我和祖父相視而笑。少年得志的他在祖母去世後,收斂起所有的狂傲與不羈,淡泊地過著居士般的生活。京戲和收藏這兩個本屬於袓母的樂此不疲的喜好,成為陪伴晚年的祖父忠貞不二的習慣。我坐在袓父身邊,幫他打理著各色水果,準備煮茶的道具。熒屏上正在播放程派的《大登殿》,以前只知道程先生唱過,卻很少看到程派演出,大都是梅派或者張派。確實是有別於其他流派;紅鬃烈馬中的歡快式場面,被以哀怨見長的程派演繹出另外一種淒涼。看起來王寶釧此時該是得意洋洋,但回想起悲痛的往事,總是有一點惆悵,特別是“女兒言來聽根源”的“根”字,低迴婉轉,可以說是程派大登殿的精華,表演者將程硯秋先生那種男旦的身段在自己(女藝員)身上表現得恰到好處,不溫不火。祖父忍不住連聲叫好,擁擠的客廳被歡笑溢滿。袓父像天下所有古稀之年的老人那樣,沉浸在兒女満堂的歡娛中。每年此刻,無論距離多麼遙遠,屬於這個家庭的四十七名子女總能如期而至,緾繞於老人膝前,以盡孝道,共享天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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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小侄兒跑過來牽著我的衣角,國粹對他們來講等同於乏味,遠沒有緾著我幫他們將金碧小番茄顆顆串起更為有趣。大侄兒自小就喜一身英武的戎裝,他母親的曾袓曾是一位軍閥,骨子裡充滿豪放和爽朗,此刻正熱情地講述著關於大侄兒的時尚笑料。我喜歡她的性格,積極而熱情地演繹生命的純粹與美麗,憂愁與哀怨似乎永遠都不會侵佔她的額角。
母親和二哥哥的女朋友聊天,伸手示意我過去。我幫祖父將茶倒滿,被兩個小侄兒纏著親了親額頭,站起來走到母親身邊,看得出母親有很好的興致。我們一路歡笑來到二樓的小書房,我接過家傭遞來的茶水,站在母親旁邊。小書房裡面有一架鋼琴,她隨手撥了一下,然後輕輕地坐下來。
“潤兒,我和一首詩給你。“
“嗯,什麼詩,媽媽?”
“《蝴蝶結》。”媽媽脫口而出:
畫雙蝶、繡雙蝶、夢雙蝶。
三更結、四更結、五更結。
琴兒和、蕭兒和、心兒和。
忍將撇、連情篾、理情篾、繞情篾,
搖曳燭光斜,鼎香拂顏澤,
怎奈別、雲萬隔、山萬隔、水萬隔。
十 十幾年前那個寫詩的少年,也許從來不曾想到,他的文字竟成為十幾年後一個女人慾望的起點
2005…02…20 20:55
《步步嬌》的調子,平穩的直敘,所有的低調皆繫於二聲,張弛有度,獨有的迂迴婉轉。母親仔細除錯著音律,開始略顯生疏,但很快便流暢自如。我若有所思地觀望著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