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老師和我握握手。章老師的手心有汗,一定是累的。
為了方便章老師回家,我讓章老師騎我的車回去,章老師可能也考慮到這樣比較合適,所以就同意了。
我說,明天把車子送到醫院,我在婦產科,你找我。
章老師騎上車子就走了。在拐彎的時候,他還打出一串清脆的車鈴。
我想,對於一個男人來說,這真是一個好習慣。
爸爸的事業
我媽和我爸的談話一般是從談錢入手。我媽要求我爸回家以後重複她早已熟稔於心的收入數字,就像媽媽嬉逗孩子練習識數。我媽這個習慣應該源於當年在電影院門口查票的經歷。我爸每次向我媽彙報時,都是喜滋滋的,這種自鳴得意的神情在我爸的臉上表露出來有點說不出的味道。其實對我爸來說,說出一個具體的數字可能很有意思。
我爸的事業如日中天,應該感謝那些可憐的性病患者。也不知道怎麼那麼多的性病患者,讓他的生意那麼的好。在我們地區城裡,我爸是有名的秦百萬。說我爸掙的錢超過百萬,有沒有這麼多,我不知道。
這是在1992年。我的印象中,從那以後,城市的大樓賓館一下子多起來了,歌舞廳OK廳多起來了,洗澡堂多起來了,各種媒體的廣告也多起來了,好像患性病的人特別多起來了。
那時候,我們當地的晚報電視報上,幾乎每期都有報道我爸爸的文章,當然這些都是我爸花錢做的廣告。文章中,有我爸的照片、各種各樣的錦旗、各種各樣的感謝信、各種各樣的獎盃。在那些文章裡,我爸成了一個擁有祖傳秘方的神醫,說那秘方還是從唐朝的皇宮太醫那裡傳下來的。
這些是不是瞎說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我爸爸所謂的秘方是我姥爺傳給他的,我姥爺的秘方從哪裡來的我沒問過,唐朝離現在那麼遠,能不能傳過來,怎麼傳下來的,誰也搞不清楚。我去過我爸爸的藥房,沒見過什麼特別的藥,都是一些消炎抗菌類的常規藥。還有就是一些滋補品,這一點我知道,我們醫院也常把這些滋補品開到處方里去,價格要比外面商場裡賣的高得多。
我爸秦厚言的名聲大起來了,所以朋友也多起來了。在我爸爸的朋友中,共分三大類,一類是過去的同事,這些人我大都認識,他們來往也就是敘舊,或者就是隨便走動走動。
第二類是一些做生意的,這些人也是我爸爸的患者。用我媽的話說,害那病(性病)的,最多的就是他們有錢的。這些有錢的人很有意思,在別人面前耀武揚威的,對我爸卻畢恭畢敬,我爸問什麼他們說什麼,病不諱醫嘛。我爸說什麼他們也聽什麼,我爸說多少錢,他們給多少錢。在我的印像中,這些人的名字我一個也不知道,不是我忘記了,而是我從來都沒聽人提過他們的名字,我爸提到他們時,都是叫王老闆、劉經理、馬總什麼的。我爸說,要為病人保密,這是醫德。關於醫德教育,我在衛校時就接受過,所以我也從來不打聽。況且,我是女孩子,打聽這些事也不是太方便。
有一回,我到我們家對面的工商銀行營業部去取錢,在門口碰上一個四十幾歲的男人剛從一輛進口車裡下來,前呼後擁的,我一看他有點面熟,想一想他是我爸的朋友,這時候他也認出我來了。我想對他笑一笑算打招呼,但這時候他把臉轉過去,有人衝銀行裡面的人說,徐行長來看大家了,徐行長來看大家了。
我一下子明白了,他是工商銀行的徐行長。
我爸爸還有一類患者朋友是我們根本沒有見過的,但是我爸爸常常提起並特別關照的。他們就是市裡或縣裡的一些領導們,這些人一般都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突然打電話讓我爸爸到門診去,我爸回來的時候總是說,某某書記局長又去南方了,南方太開放了!
我媽聽不明白,問什麼南方北方的。
我爸就說,某某領導到南方“考察”半個月,回來又帶回來一身病。
我媽就問,你怎麼知道是從南方帶回來的,北方也有那種病。
我爸說,從病菌型別看,就知道是從南方帶回來的。只有南方的潮溼氣候才有那種病菌。
我想我媽一定不知道能不能從病菌的種類判斷屬於哪個地方,但是她相信我爸在這個領域已經熟悉到了什麼程度,不愧於神醫的稱號。
我媽不說話了。我爸還搖著頭感嘆,南方太開放了,太開放了。
一開始,我爸的感嘆中是在強調“南方”,後來改成了強調“開放”。這引起了我媽的警惕,衝我爸道,開放開放開放,你也到南方開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