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姑婆的小土屋還在。苗姑婆也還健在。然而，在看到苗姑婆的一瞬間，楊然的憤怒卻消失了。那樣一個小土屋，那樣一個不人不鬼、形同枯槁的老太婆，自己居然相信她，並對她言聽計從，這能怪誰呢？是自己鬼迷了心竅，才會弄到這般地步的。如果打起官司，大家只會笑死她。除了接受現實，她別無他法。
她死死地盯著苗姑婆，卻是一句話、半個字都說不出來。她盯著苗姑婆，苗姑婆也盯著她。良久，苗姑婆開口道：怎麼了？
她咬咬牙，恨恨地說道：那個該死的男人從我身邊跑掉了。你沒能幫我繫結他。
苗姑婆面無表情地瞅著她。半天，才慢條斯理地說：那是因為你撒了謊，欺騙了他。
楊然聽了她的話，憤怒地詰問道：我撒了什麼謊？你把話給我說清楚！
苗姑婆道：你明明不愛他，卻說愛他。他怎麼會不跑呢？凡是真的愛情，都能繫結，神知道。沒繫結，是因為你心中原本無愛。我繫結的是愛情，不是男人。
楊然聽她居然這樣說，一下子漲紅了臉，結結巴巴地問道：你，你怎麼知道我不愛他？誰說我不愛他了？
苗姑婆拿錐子一樣銳利的目光盯著她的眼睛，低沉而又肯定地說：一個女人如果從心裡真愛一個男人，絕不會像你這樣雙目冰冷，面帶殺機和仇恨，更不會罵他是“該死的”。這是惡毒的詛咒！你絕對不愛他。
苗姑婆說完，便閉上了眼睛，回到自己的“古墓”裡去了，顯然不打算再開口。楊然像被人剝光了衣服一樣，倉皇失措地逃離了那間昏暗的小屋。一邊逃一邊清楚地記起了她第一次來見苗姑婆時，苗姑婆所說的話：“神不可瀆，心不可欺。瀆神欺心，天命自懲。”那時她對這話似懂非懂，現在，她完全明白其中深意了。
不管苗姑婆的“蠱”是用什麼做成的，能不能繫結愛情，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她本人的的確確是個可怕的巫婆。從她嘴裡吐出的每一句話都像劍一樣刺中自己的要害，令她無處躲藏，也無可逃避。那巫婆說的不錯：自己確確實實不曾愛過端木海。不是端木海不值得愛，而是自己失卻了愛的能力。巧婦難為無米之炊。自己的心裡頭根本沒有愛情，那苗姑婆又怎麼能幫她“繫結愛情”呢？“男人”和“愛情”原本是兩碼事，是自己弄錯了。
懷著失魂落魄的心情從九寨溝回來，楊然陷入了極度的絕望之中。她斷定，讓端木海為一個白痴兒損失幾百萬或是上千萬，差不多等於痴人說夢。而自己也實在羞於把一個痴呆兒抱到他的面前去丟人現眼。她已經沒有了面對端木海的勇氣和力量。
孩子雖然痴呆，但還在一天天地茁壯成長著。他的眉眼和臉蛋兒越長越像楊然自己，看上去紅潤而又漂亮。尤其是熟睡的時候，根本看不出是個痴呆症患者。在喂他吃奶的時候，楊然說不出來心裡頭是什麼滋味。自己十月懷胎生出來的孩子，無論如何都得養著。可是，自己一個單身女人，帶著個智障孩子，今後的路該怎麼走下去呢？ txt小說上傳分享
第二章 繫結愛情（23）
獨自一人把孩子帶到十個月大的時候，楊然實在是吃不消了，最要命的是：她手頭的積蓄不多了。她必須出去找工作。另外，她還面臨著尋找終身歸宿的問題。現在，她早已經跨過了三十歲的門檻，開始向三十二歲邁進了，想一想就不寒而慄。哪個男人會接受一個並非親生的白痴兒呢？這樣的孩子帶在身邊將是一輩子的累贅和包袱。要想找個差不多的男人把自己嫁出去，必須先把孩子的問題解決掉。經過激烈的矛盾鬥爭和千斟萬酌以後，楊然做出了一個極不情願的決定：把孩子送到福利院去。
她知道，福利院雖然是一個慈善機構，但不可能對每一個孩子都照顧得十分周到，孩子進去了，難免會受些委屈。但她已經顧及不到太多了，她得為自己的後半輩子著想。再說，孩子無知無覺的，即使受些委屈自己也不知道，只要不凍餓而死即可。這樣安慰著自己，她終於狠狠心，把孩子送了出去。
不過，她沒有像別的家長那樣，把孩子偷偷地放在某一個地方，全憑孩子自己去撞運氣。她是打聽清楚以後，把孩子交到一個朋友的手上帶進去的。她這個朋友名字叫惠珍，由於從小被父母遺棄，在養父母家裡長大後，自願到福利院工作，以照顧那些失去了父母的孩子。
惠珍答應楊然：一定好好照看小臭臭（楊然給孩子取的名字），把他當做自己的親生兒子一樣，不讓他忍飢受凍；只要自己在福利院一天，就決不離棄他。惠珍比楊然小兩歲，也還沒有結婚。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