淼翁帶著侍童青兒重歸紫蓬山;紅塵仙則揮袖遠去,從此更名‘半簫散人’。
龍安城內,從前供院所在的地方修起一座龍女祠,某天這裡出現一位很特別的道姑,因為她很美,唇紅齒白,肌滑脂嫩,不施粉黛已是少見的國色,若還俗足以堪稱絕代佳人。龍安城裡有不少人認出來,都說她是鳳十三娘,道姑卻不承認。她非常沉默,終日多一句無用的話也不說。洗盡鉛華、心如死水,就用全部生命沉入經卷,誦經永不停息。身邊同門都不理解,她幾乎連覺都不睡,這樣用功也未免太誇張了吧?道姑卻說,她是在超度,償還滿身血債,需要超度的枉死冤魂實在太多,即便付盡餘生,怕也不能贖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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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與捨身崖遙遙相望的山顛,偶爾會出現皮皮的身影,依舊是不愛洗澡滿身髒兮兮的邋遢男孩,坐望滔滔大河水,總會‘自言自語’的說話。其實,如果有人能開陰陽眼,就會看到站在他身邊還有一個人。銀甲白袍,周身彌散淡淡光暈,挺拔身姿盡有大將之風,而飄逸出塵的氣質又宛如世外仙俠。
魂魄縈繞不散,殷滄海就在這裡!他一直在看著。
看方天勇居然和俏丫頭銀杏湊成歡喜冤家,實在讓人莞爾,暗想這兩口子如果打起來,恐怕真是有熱鬧瞧;
看水上漂萍終得歸宿,與蘭若琪攜手白頭,正應了才子佳人配,琴棋書畫、靈犀相通,昔日落魄千金也算做成了一世好命紅顏;
看蘭若琪一掃病弱,也終能遠遊閘口。一世蓮花相伴,一如承諾活出個長命百歲、子孫滿堂。光陰無虛度,也或許是一心要回報這份以高昂代價換來的歲月,在世麒麟窮其畢生之力懸壺濟世,救人無數;更廣開書院義學,傳道授業醫治人心。直至百年之後,壽終正寢,一生不負麒麟之名,桃李滿天下,為世間留存一顆仁義的種子、守住了一方心靈淨土……
所有人中,要說來得最頻繁的,恐怕還是少年水生。得意時、失意時,開心時、難過時,捨身崖儼然已成了他心靈的依靠,任憑歲月如何流轉,總有訴不完的衷腸、說不完的話。
就在殷滄海眼目注視之下,承襲衣缽的孩子一點點長大,盡脫稚氣、歷世成人,娶妻、生子、床前盡孝為爹孃養老送終……每一件事他都要告訴最親的哥,每次都不忘叮囑:“哥,如果你和俺姐在一起,千萬別忘了也告訴她……”
學武成痴,鑽習劍術,昔日的少年黃水生脫胎長成頂天立地男子漢,家學淵源乃至寶相花天授九劍式都盡由他流傳世間,終成一代武學宗師,書就屬於他自己的人生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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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月從指尖悄無聲息的流過,世間的一切都在永不停息的輪迴流轉。正如曾經一首歌謠裡吟唱的:眼看他起高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垮了……
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一代又一代的人新生、興起、繼而又落幕。當天龍下世已成虛渺的神話,當戰修羅三百人傑都漸漸變成傳說,捨身崖依舊安靜矗立,年復一年盛開著紅豔之花。
現在,這裡已成世間求道者的聖地,更是武人劍客膜拜的仙師。據說若是有緣人,會在月光明亮的夜晚,看到崖壁上對月舞劍的仙影;而每當山風呼嘯,掠過天地的八風之音,也總會讓人隱隱聽到風中如夢似幻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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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年過去了、兩百年過去了、三百年過去了……‘龍哺’年號沿用到今天,已經是第375個年頭,燕昭帝李隱依舊還活著!
容顏不老、青春永駐,他成了世人眼中名副其實的真龍天子,是一塊活著的祖宗牌位!
四十歲時,他第一次察覺到自己不會變老,有那麼一段極短暫的時間還曾為此驚喜過,但是很快,他就再也笑不出了。身邊每一個人,臉上都在攀爬歲月的印記,當他的孫輩、曾孫輩站出來都已比他更顯蒼老,他才猛然發現自己已經活得像一個怪物,與人倫更迭變得格格不入。
活到八十歲時,依舊年輕不改,俊美的面容足以迷倒世間少女無數,可是他的心,其實已經非常非常老了。從很久以前,他就再也無法對任何美色提起興趣;再極品的珍饈吃在嘴中都味同嚼蠟;再甘冽的美酒引入喉嚨都一樣淡入白水。不是他的味蕾在退化,而純粹是累了、乏了、倦了。他就像一個最標準的垂暮老人,是發自內心想歇歇,活不動了。
可是,無病無災、身體康健,結束對他而言,總顯得是那樣遙遙無期。
活到一百二十歲時,身後子孫都已經失去耐心,他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