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周玉年一口氣兒沒出好,將碗放在石桌上,彎腰咳了起來。
夏湘有些尷尬,心想,刁鑽女漢子與撒嬌萌妹子的轉換是不是有點兒太突兀了?得,便得個“智多近妖”的名聲又何妨,總比這樣反覆無常要好一些。自己已經是京都出了名的間歇性發作的傻小姐,多個惡名也沒什麼了不得。
碧巧拎了壺花茶,為夏湘小意斟上一杯。
白日當空,又費了諸多唇舌,著實有些口乾舌燥。夏湘朝碧巧笑了笑,端起杯子。
茶水剛要入口,她驀地垂下眼簾,皺了皺眉頭,手指緩緩劃過杯沿,輕輕晃動了一下,只用茶水輕輕碰了下唇,並未真的喝進去。
“茶不錯,清清涼涼,這大熱的天兒,喝著剛剛好,誰煮的?”夏湘隨口一問,碧巧笑眯眯地指著西邊耳房處闢出的廚房:“陳媽媽煮的,煮花茶是陳媽媽的好手藝。”
夏湘順著碧巧的手指望向廚房處,陳媽媽垂著頭,侷促不安地行了個禮。
戴言吃了最後一個滷煮丸子,走到夏湘跟前:“大小姐,這丸子太鹹了,能否賞我一杯茶水?”
“算了,我捨不得。”夏湘蹙眉淡淡地笑,無視了戴言眼中的促狹。
戴言不以為忤,細細打量那茶水,又回頭看了眼陳媽媽,也皺起了眉頭。方才雲淡風輕,甚至有些孟浪的笑容,這會兒盡數斂去。
“這茶你喝了?”他伸手將茶杯打翻在地。
夏湘睜大眼睛望向戴言,戴言看到地上的茶水微微泛起了白沫兒。周玉年隔著些距離,並未察覺茶水異樣。
“這是幹什麼?”周玉年皺起眉頭,輕撩起前襟站起身,朝夏湘這邊兒走來。
戴言又溫柔笑道:“怪我,不小心失手將杯子碰到地上了。”
不小心?夏湘呼了口氣,對周玉年微微一笑:“是我沒拿穩。”
周玉年有些想不明白了,方才還針芒相對的兩個人,這會兒怎麼和樂融融謙讓上了?這兩個小傢伙兒到底想些什麼呢?
夏湘回頭望向廚房的時候,陳媽媽已經不見了。除了夏湘與戴言,所有人都沒瞧出什麼端倪來。
吃了丸子,戴言沒有走,夏湘一反常態,開口挽留:“待會兒一起聽課罷。我早想去山上走走了,等上完課,咱們一塊兒去拾柴。”
戴言望著夏湘眯起眼睛,隨即溫柔笑道:“那多謝大小姐了。”恭恭敬敬,不見絲毫逾越。
乳孃站在小書身後,心裡開始著急,雖說大小姐將將八歲,雖說大晏國民風開化。可這樣未出閣的大小姐跟著個十來歲的粗野小子上山拾柴賞景,終歸是不妥。若傳出去,夏湘還怎麼嫁人?
“你倆去拾柴?”周玉年更是看不透了。
夏湘坐到地上的棉墊子上,捧起書本:“先生也跟著一起罷,登山總能練練腳力,權當蹲馬步了。”
聽了這話,乳孃心裡踏實多了。便是傳出去,也是先生帶著兩個學生去登山,沒什麼大不了的。戴言便是充當先生書童,也說得過去。
周玉年點點頭:“這還像話。”
便是如此,出門登山前,乳孃和兩個丫鬟還是執意要跟著。夏湘看看小書,笑道:“乳孃,小書剛搬來,你們一家三口難得團聚團聚,一起說說話兒。有周先生陪著,不會出事。”
採蓮和碧巧上前一步:“那咱們跟著總成罷?”
夏湘望了眼碧巧:“碧巧,你留下幫乳孃收拾收拾屋子罷,採蓮跟著就成。”
碧巧撅起嘴巴,應了聲是,採蓮反倒有些不自在了:“要不,我留下收拾東西吧。”
“今兒去孫嬸兒家,我跟著去的,有些乏了。姐姐也不要總是悶在屋子裡,還是你去罷,姐姐把山路走熟了,日後好帶著我去看風景。”碧巧握了握採蓮的手,笑容很乾淨。
“有什麼好收拾的,不過些個鍋碗瓢盆,並著些破爛衣裳。哪裡用得著人手?”乳孃推了碧巧一把,對夏湘說:“多帶個人是應該的。”
夏湘垂頭想了想,碧巧也垂著頭,有些窘迫,不知說什麼好。
“罷了,都跟著罷。”夏湘看到碧巧臉上浮現出歡喜神色,心裡暗歎,自己真是多慮了。碧巧天性率直,一直跟在自己身邊,怎麼會做出下毒這檔子事呢?她又朝廚房看了眼,依然沒有看到陳媽媽的人影。
被戴言打到地上的粉彩白瓷杯子已經被乳孃收起來了,那壺茶卻依然放在大方杌上。夏湘尚未邁出門,目光瞟到那茶壺。剛要折回來,戴言卻已經站在茶壺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