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爾沙希年紀大了,走不動,幸好張邁當初“借錢”時還返還了一些財產給他,才讓他能夠僱用兩個壯漢,用兩根大木棍捆上一張躺椅,做成一乘轎子將他一路抬來,可以想見,這樣走速度自然不可能快,尤其他是從下巴兒思出發的,來到滅爾基南門外這個小邑時,這裡已經全部都是從俱蘭城逃出來的居民。
“唉,”老奈爾沙希嘆了一口氣,想起以前每次路過這裡都可以歇歇腳,甚至到這個南原小邑走動走動,在他的發家史裡,這個岔口的地位太重要了,他來來回回不知經過了幾十次,幾乎幾乎南原小邑的每一塊石頭、每一片籬笆上都有他留下的記憶。
可現在,別說找到旅店歇腳、買水,連找個站的地方都難。
“爹,我們還是繼續走吧。”
大兒子說。
“不,不行!”奈爾沙希說道:“從這裡再往東南,接連好幾天只怕都找不到水了。無論如何得買到水,然後再走。”
“可那水不但貴,而且還得排隊買,看那隊伍,怕不得排到明天晚上。”
“就是排到後天,也得買了水再走你又不是第一次跟我走這條路,難道還不知道前面是什麼境況?”
俱蘭城乃是上千丈的高山,千丈以上多積雪冰川,八百丈以下分佈著草地,在這一帶只有兩眼山泉,一眼大的在滅爾基城內,一眼小的就在南原小邑,居民用籬笆把泉水圈了三層,以此牟利。
“到了到了!到滅爾基了!”
一夥人哄哄衝了過來,將路上行人都擠在了一邊,若不是轎伕躲閃得夠快,奈爾沙希也差點被撞倒。
“幹什麼!”他的兒子怒吼道,但話才出口趕緊自己捂住了嘴巴。
原來從後面衝撞過來的乃是幾十個逃兵。這些逃兵在唐軍面前是孫子,在難民面前卻仍然是爺爺,誰也不敢惹他們。
“連兵都逃了……”南原小邑的難民紛紛議論著,“幸虧咱們逃得早。”
這個時候,怛羅斯被唐軍攻佔的訊息其實尚未傳到俱蘭城一帶,更未傳到這裡,只是聽說塞坎身死,“唐寇”逼近,俱蘭城的許多士兵就都坐不住了,主力部隊雖然還沒動,卻已經有士兵私逃,或三人或五人或落單,大多是裝扮成平民,眼前這夥士兵卻是第一個以兵裝出現的團伙,他們逃到這裡時又飢又渴,又沒錢買南原小邑那貴得要命的水,竟然就去扣城門。
“幹什麼!”山城上計程車兵拿箭瞄準了下來。
“讓我們進城!”
“進城?懂規矩不懂!要找吃找喝的,到對面南原小邑去!這裡只有軍隊才進得來。”
山下的逃兵叫道:“我們就是軍隊。”
“狗屁!”山城上的守城頭目冷笑:“你們是領了誰的將令來的?加蘇丁將軍?塞坎將軍?還是霍納德將軍?幾個該死的逃兵,我不將你們當場射死以正軍法算便宜你們了,還想進城!”
可是從這天開始,陸陸續續的不斷有逃兵來,或三十人,或五十人,分作七八火,有的來了以後就老老實實跑到南原小邑的難民中去,有的卻很不老實地像第一夥逃兵那樣去叩城,想要進城休息。
城頭計程車兵被他們擾得煩了,一開始還半喝半叫跟他們說明不許他們進去的原因,到後來乾脆見有人來,便嗖嗖射下箭來,將逃兵嚇跑,城頭士兵哈哈大笑,城外的逃兵卻無不恚怒,心想大家都一樣是博格拉汗的手下,只因分守地方不同,憑什麼你們就在城內,更有的幸災樂禍:“別看你們現在這樣耍威風,等唐寇來了,瞧你們怎麼辦!”
到了傍晚時分,又來了七八百人,這次都是騎馬的了,半兵半民,當兵的蓬頭垢面,為民的衣服破爛,至此,滅爾基城下已經聚集了幾千人,人多水少,加上其中更有幾百個很不安分計程車兵,氣氛就變得越來越緊張。
俱蘭城和下巴兒思都是小地方,奈爾沙希在這條路上走了幾十年,下巴兒思的人他幾乎戶戶都認得,俱蘭城不敢說,然而也可以說和各各城區、街道的人都照過臉,不能說認得所有人,但能有個依稀的印象來判定這夥人“熟臉”或者“陌生”因一個地區的人常有一個地區人的氣質與面相,見多識廣的奈爾沙希眼光毒辣,見新來的那七八百人許多面相陌生,悄悄和兒子女婿提起,女婿道:“俱蘭城被唐寇攻陷過一次之後,塞坎一邊在城內徵兵,兩戶挑一,又從外地調兵,或許這些便都是從外地調來的。”
奈爾沙希想了想,覺得或許可能吧。
怛羅斯地區種族太雜,因為戰爭頻起,人口流動也不小,各種膚色、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