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社會中,文士們至少會有生命與尊嚴的保障,自己的子孫活在一個有生命與尊嚴保障的社會中,總比榮華富貴卻朝不保夕要好得多吧。
然而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過,他打了個哆嗦,再也不敢想了。
這天晚上,大纛之下忽然亮了燈,韓延徽就知道是耶律德光召集諸將議事,他趕緊趕了過去,然而卻被擋在了外面。
“丞相留步!”
一個契丹親兵用禮貌的言辭說道,但他的眼神卻充滿了輕蔑。
韓延徽黯然離去,回到自己的帳中,忽然有人來報,說有一個上次套南大戰時被党項俘虜的逃俘,帶來公子的訊息了。韓延徽大喜,忙喚那個逃俘入內。
一入帳內,韓延徽就認出了那逃俘乃是韓德樞的親衛,喜問道:“樞兒怎麼樣了?”
那逃俘看了一下帳頂,韓延徽領悟過來,便命左右退下,只剩二人時,那逃俘才壓低了聲音道:“公子已經歸順張元帥了。”
韓延徽嚇得一口氣差點接不過來,顫聲道:“你胡說什麼!”
那逃俘道:“公子已經歸順張元帥了。”那逃俘低聲重複了一句,跟著又取出一封書信來,呈給了韓延徽。
韓延徽惴惴不安地接過,在燈下一看,果然是韓德樞的筆跡,上面卻都是韓德樞問候父親的話,說自己身在牢獄之中,苦受唐軍囚禁折磨,請父親設法相救云云。
韓延徽見這封信的內容與逃俘所言不符,懷疑地看了那逃俘一眼,那逃俘道:“對了,公子說了,丞相讀信時,屬下還有個歌兒要唱。”便唱了那歌,曲調不長,卻十分難聽,簡直不合音律。韓延徽細辨曲調,微一沉吟,拿出一張紙來,以宮商角徵羽標了曲調,再想一想,試著將宮商角徵羽翻成一二三四五,結果這個曲調就變成了一堆“三、五、四、五”等數字。
他再用這堆數字,琢磨其排序,再從信中挑字來讀,卻是“先前父親所得細報,兒已作微調”十三字。韓延徽一見之下,登時手足冰涼!
這十三個字看似平常,其實卻大有文章!因韓延徽是整個契丹陣營中最通漢家習俗者,因此對漢地派出奸細的事務也多是他經手,雖然耶律屋質等人也對此會進行監視,但實際事務的操作還是韓延徽。
近年韓延徽年事漸高,而韓德樞又頗能承繼父業,因此有許多事務韓延徽便讓兒子接受,所以契丹在涼蘭甘肅的細作系統韓德樞所知至少有十之七八,若韓德樞真個投靠了張邁,以他對整個細作系統的瞭解,要引誘這個系統做出錯誤的判斷那真是何其簡單!
也就是說,先前契丹關於涼蘭地區天策軍的所有情報,有可能全部都是錯的!或者雖然不是錯的,卻都是張邁想讓契丹人知道的內容!
就算自己現在拿著這封信還有這個逃俘去見耶律德光,耶律德光還能相信自己嗎?就算他還能相信自己,可光是先前自己錯報情報,這條罪名就足以讓契丹人將自己五馬分屍了!
韓延徽只覺得手足越來越冷,越來越冰,到了最後竟似失去了知覺一般!
他猛地脫口罵道:“逆子!逆子!”
韓德樞並未勸說韓延徽也跟著歸順,然而他卻已經斬斷了韓延徽的後路!
“這一戰,先前的情報既然都錯了,那麼張邁一定佔盡先機!”
韓延徽在混亂中仍然勉力保持鎮定:“如果這樣,那我軍還有勝算麼?”
這時候,他忽然又想到了方才,想到了在那大纛底下,那契丹侍衛攔住自己時那輕蔑的嘴角,那輕蔑像一把刀一樣在他的心頭劃來劃去,他再看看那一封信,這封信則像一條繩索一樣套住了他的脖子!
帳篷的縫隙吹進一絲寒風,吹得燭光晃動,在燭光晃動中韓延徽幾乎是呻吟地吐出了一句話來:“張邁……你好毒!”
大纛之下,幾個最親近的臣將羅列周圍。
不過,這時候又多來了一個人,那是契丹後族的首腦人物蕭緬思他統帥契丹後軍,剛剛抵達。
在聽了撒割、課裡的分析之後,蕭緬思表示十分中肯,這時候耶律德光卻哈哈笑了起來。
眾人愕然中,耶律德光道:“你們所說的這些,朕早就想到了!”
諸將無不驚駭,蕭緬思忙請教詳細,耶律德光道:“此次南征,並非我契丹唯一的外戰,我已經安排了人馬前往輪臺!”
撒割等驚喜道:“輪臺?”
耶律德光道:“若是不然,你們認為察割、蕭翰他們去哪裡了?或許察割此刻已經翻過小金山了。哼,張邁不從天山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