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知遠道:“不錯,天策雖強,不過要想同時向契丹與我開戰得勝,那是不大可能的。但西涼有山川之固,又有強兵悍將,我們與契丹就算要聯手滅亡天策,卻也不易。真要開戰,最後多半就是個拉鋸之局面。”
石敬瑭道:“我登基未久,民心未附,所以才忌憚張邁,若能保住關東,穩住數年,那時何懼張邁!不過桑學士剛才論的都只是解決外患的大勢,解決內憂的妙策卻還未見。”
“這個嘛……”桑維翰道:“汙水澄清不容易,清水弄成渾濁卻不難。張邁向來自居道義,既然如此我們便拖他們下水,只要他們也汙了身子,以後就沒法再以清者自居,而天下百姓也就都會明白,天下烏鴉一般黑……咳,咳,臣的意思是,讓天下百姓明白:陛下之所以忍辱負重,實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天策六年三月中旬,張邁抵達了蘆關,與此同時石敬瑭的使者也到了這裡,他帶來了一份關係重大的議和書。
“石敬瑭?”張邁怒道:“他引胡入塞,亂我國家,殺我兄長,還有臉派什麼使者來見我!給我轟走!”
但範質、曹元忠等卻都認為就算兩軍交戰,接見使者也是應該,張邁道:“我不見他!我和他之間沒有什麼好說的!”
曹元忠道:“既然如此,不如由臣先行見他,看他有什麼話說,若言語還算合耳,元帥一見無妨,若言語汙穢,再將他逐走不遲。”
張邁沉吟片刻,才道:“好吧。”
第一七六章 韓家父子
曹元忠出去以後,一個人被提到了張邁帳內,旁邊除馬小春之外更無第四個人。被提進來的這個人年輕英俊,只是容顏憔悴,竟然是韓延徽的兒子韓德樞。
他在夏州一戰中被俘,李彝殷抓住他後將他獻給了張邁,這時是他第一次見到張邁,但卻一下子就認出了眼前之人是誰。
張邁看著他,也不說話,亦沒有讓馬小春為他解除沉重鐐銬的意思,韓德樞拖著鐐銬,有些吃力地爬起來,跪下叩首道:“契丹韓德樞,叩見天策張元帥。”
馬小春怒道:“元帥,你看看這個人,明明是個漢人,卻自稱什麼契丹!這人不可救藥了,拖出去宰了吧!”馬小春是很聰明的,在大臣聚議的時候他一般都不開口說話,這時候帳內只有三個人,他就幫忙開腔,要做個引子,他也不怕說錯話,說愚話說錯了話張邁不理會,話就算說得愚蠢,回頭張邁一駁卻又顯得張邁更加英明瞭。
韓德樞微微一笑說:“元帥不也是漢兒?為何卻稱天策?”
馬小春怒道:“那又怎麼一樣!”
“沒什麼不一樣!”韓德樞道:“大唐兼有胡漢!中原屬大唐,契丹亦屬大唐。大唐既沒,天下分崩離析,元帥也出自嶺西,當知漢人未得勢之前,生於胡地之漢人其實沒得選擇。臣為燕人,生於胡地,故入胡政為官,自稱契丹韓德樞,有何不妥?”
馬小春叫道:“那……那……那契丹乃是胡虜!你給胡虜做鷹犬,那就是為虎作倀!”他經過這麼些年,已經認識了不少字,學到了一些成語。
韓德樞道:“這位是馬都尉吧?”
馬小春一奇:“你居然認得我?”
韓德樞一笑,道:“契丹派入西涼之細作隊伍,多是家父所主持,家父日理萬機,許多事宜便交給在下處置。在下因此知道馬都尉的一些事情。此刻帳中再無第四人,能與張元帥如此親近的,除了馬都尉更有何人?”
馬小春被他一捧,微有得意,韓德樞語鋒一轉,又道:“不過聽說馬都尉的姐夫李臏在天策軍中身居高位,可原來也是嶺西回紇的官員,卻不知道李參軍是否也算為虎作倀?”
馬小春道:“我姐夫早就改邪歸正了。”
“原來如此,”韓德樞笑道:“契丹是胡虜,沙陀人便不是胡虜?李從珂一族是沙陀人,他們統治了中原,那現在中原的所有官兒不都是為虎作倀?張元帥與他結為兄弟,那張元帥又是什麼?”
“這……這……”馬小春學識不如他,一時竟然被他駁倒。
張邁微微一笑,一擺手讓馬小春退下,道:“我聽人說,你在去年猛虎坡一戰之前曾推定我之兵馬為虛兵,要耶律李胡西進與耶律朔古聯軍,以千鈞壓卵之勢直逼涼州,可有此事?”
“不止如此。”韓德樞道:“臣還建議以河西全境賄賂党項,許事成之後他擁有西北,促他為契丹前驅。”張邁聽了這話微為動容,韓德樞嘆道:“可惜啊,耶律李胡太過剛愎,否則我與元帥相見,必然不似今日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