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都是嚮往不已。若不是這時有更急迫的事情要談論、解決,楊易非纏著郭洛馬上將疏勒的見聞一一道來不可。
郭洛繼續道:“我們在鄭豪的帶領下到達了大昭寺,主持法如大師聽說郭、楊、鄭三家子弟一起到來,竟然率僧眾出來迎接,將我們接入方丈中去。我見法如大師見到我們時的臉上的歡喜,便知他是出自真心。這位高僧不止佛法通明,而且嫻熟世務,見我們來必有機要秘事說起,因此到了方丈之後,便只留下都寺、監寺、提點、院主、首座、書記等八位高僧。
“雖然我也曾聽鄭渭說法如大師是魯家後人,但雙方畢竟是初見,也不敢就將事情和盤托出,法如大師也未造次,先問了我們這數十年來的舊事,我便將我們如何與鄭家分裂、如何越過碎葉沙漠、如何在新碎葉城艱苦經營之事情大略講了。當時方丈之內眾位大師聽了無不唏噓長嘆,口唸佛祖,道:‘吾族軍民,歷盡千辛萬苦卻未喪本心本志,那真是佛祖保佑了。’”
楊定國、郭師庸等聽了這句話都想:“看來疏勒佛民,對我華夏甚是認同啊,果然非俱蘭城那些數典忘祖之輩可比。”
郭洛繼續說道:“這些往昔之事,有一些法如大師等因為與鄭家有書信來往,知道一些,但一來鄭家未將所有事情都相告,二來我們的許多事情鄭家也不知道,所以對我們新碎葉城的大多數情況,幾位大師其實也是第一次聽說,當我說到我們如何組織遊騎兵出掠碎葉河下游,從回紇人手裡救出受苦受難的唐奴,逐殺作威作福的回紇時,我注意到其中幾位大師包括這次跟我一起來的法信大師都忍不住眉飛色舞!當然,直到這時我說的都還是特使到達之前的事情,但幾代人的事情交代完,已經費去了大半天的時間,但諸位高僧卻全無倦意。法如大師道:‘我等雖急著想知道遠方同胞的訊息,但郭世兄不遠千里而來,可不能餓壞了他。’便款待我們吃了齋飯,然後仍歸方丈,秉燭夜談。坐下之後,我卻先不繼續講述,而問起疏勒這邊的往事。”
楊定國暗暗點頭,心想:“阿洛做事,有步驟、有理節,若是阿易去,多半沒法做到這樣。”
郭師庸等亦甚盼知道當年四家第一次分裂的原因是什麼,分裂之後留在疏勒那邊的唐民又是怎麼樣的處境,楊易更忍不住催促了起來。
郭洛道:“當時我問了之後,法如大師忽然沉默了下來,低頭看看從天窗中望著射進來灑在蒲團上的月光,忽而嘆息,道:‘往事不堪回首,但亦不可不回首。祖先做錯了的事,當銘記而不可諱言。知往昔之過而不憚改,方能除卻異日之心魔。’諸位大師聽說,齊聲口宣佛號。法如大師便起身取了一本歷代方丈的月志來,攤開了讓我閱讀,一邊在旁解說。”
那本月志上的第一頁,郭洛清清楚楚地記得大昭寺的第一代方丈在頁面上極其痛心地寫道:“若知留疏勒而受辱如此之甚,當日便當與郭、楊、鄭諸君棄此敝廬,共赴不測之途,即便身死人亡,亦不失英雄快意!以吾祖漢唐之烈,傲視宇內,而子孫為犬為馬、為奴為婢,屈膝乞活,忍淚吞聲,一念之差,而遭如此心厄,雖保首級,卻為亡國之奴。異日不肖子孫有何面目與祖宗相見於地下!哀哉!痛哉!”
這幾句話,郭洛竟然整個兒背了下來,這時重述出來,帳內諸人無不感嘆。
楊易道:“這麼說來,他們果然都是我大唐留在的疏勒的軍民了?”
郭洛點頭道:“是。當時我亦如此問。法如大師指著自己,說道:‘老僧雖已出家落髮,然我俗家本來姓魯,祖上正是令祖郭昕公麾下疏勒鎮守使魯陽。’”
法如本是魯家後裔的事情,諸將早聽鄭渭提起過,但這時聽法如自己承認,那感受又自不同!楊定國捻鬚開顏,便如聽到一個幾十年沒見面的故友的訊息一般,郭師庸卻想起了一件事情,道:“當初曾聽鄭渭道,大昭寺主持,代代都是魯家子孫,這話當時我就覺得疑惑,他們魯家若做了和尚,這又如何能傳子傳孫?莫非大昭寺的和尚,都改了佛家的規矩,不禁婚娶麼?”
郭洛道:“庸叔莫急,待我慢慢說來。”
第九十五章 被遺忘的人種替代
郭洛回想起了當晚方丈中的情景,燭光之下,法如老和尚臉上有一種像當初郭師道述說怛羅斯分裂時的懺悔之色。
“那已經是七代人以前的事情了……當時,回紇、吐蕃勢大難當,四鎮孤立無援,而東歸之路也已被切斷,龜茲、焉耆、于闐先後陷落,疏勒亦已不保,我們三千餘人退到疏勒附近的一個山谷之中,可那也不是一個可以長久居住的地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