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陛下您怎麼了?”宦官扯著尖細的嗓子低問。
她面沉如水,直接拂袖回宮。
風中模糊地飄來她的低喃,“老了嗎?我已經老了啊……”
我沉默的望著那個匆匆離去透著蒼涼的明黃色背影逐漸消失在視野中,低頭看了看收緊的十指,垂手掩入寬袖。
這年,大雪沸沸揚揚地籠罩了整個京城,皇城外人們依舊熙熙攘攘地往來市間,繁華古老的長安依然如往年煥發著生機。東街酒肆裡裹著大紅襖的小歌伶梳著兩髻討喜的鬢角,手執紅牙板唱晚。窗下金髮碧眼的胡人牽著一匹赤馬緩緩踏雪走過,灰白的院落上班駁朱漆的頂珠沉沉地睡在這場大雪中……
記憶中,沒有被人們遺忘的,似乎也只有這麼多了。
而就在這個下著雪的冬天,我懷揣著一紙詔書獨自離開了這座皇城。
在被謫貶洛陽的日子裡,我總在不經意間想起當年那個14歲的少女,那雙明亮的眼睛,夾雜著害羞和坦率的輕贊:“原來你是鳳眼啊。你的眼睛……真漂亮……”
我想再度放任自己陷入沉睡,但這一次,我卻再也無法睡著。
我常常登上閣樓遙望著長安的方向,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孤獨的在洛陽綻放。
神龍元年,大赦天下。
當我重新回到長安,時間已過了14年。此時武曌已退位,新帝尊她為則天大聖皇帝。
她遷入上陽宮,已經……病入膏肓不久人世。
清晨,當冬季的風剛剛吹拂時,滿園沉寂了許久的牡丹在顫簌著醞釀。
第一縷陽光穿透雲層,同一時刻,自上陽宮殿口順著武皇所在宮苑的方向,沿路火紅的牡丹花一朵接一朵甦醒過來,一簇燒過一簇以驚人的速度燒到迴廊盡頭。整片宮苑在剎那之間被盛放到極至的牡丹燒成一片沖天火紅的花海,濃郁的花香瞬間卷席整個上陽宮……
這一年冬天,長安的文人們聚在一起談論這千古難見的奇景。正像多年前的那個冬天,滿城牡丹在盛放的最豔麗燦爛的時刻逸出它們此生最醇郁的芳香在同一時刻迎風整朵整朵凋謝,火紅的花瓣隨風飛舞,捲上長安城上空後緩緩墜落,仿如下了一場綺麗的紅雨……
自那之後,直至這年冬天長安的牡丹就再也沒開過。
重新歸來,我整日都待在上陽宮寸步不離。
我們開始談論相識幾十年來的零零種種,武皇已年至古稀,大部分的事情都忘得差不多了,性格反而回到了她的少女時期。
“……這世上有輪迴嗎?” 武皇微駝枯瘦的身子裹在厚厚的狐裘下,耷拉下陷的眼模模糊糊地看著我。
“……有。”
“這樣……”她顫著身子模糊不清地喃念著。
“來世,可願再享富貴。”
她瞌上眼半陷入休憩,衰老虛弱的身子歪倚在床沿,“就當平常百姓家……”
故事說到這裡,也差不多接近尾聲。
冬季還未過去,在不久的一天,上陽宮中驀地迸發出的慟哭聲很快就傳遍了整座大明宮……
武曌在這個冬天安靜的離開,遺詔:“去帝號,稱則天大聖皇后。”
我茫然的隔著窗稜往內望去,只看見鳳塌上層層飛揚的床紗朦朧的阻隔住我的視線。
我仰起頭,全身彷彿從裡到外都被掏了個空。
“誰?”一個靠近窗稜的宮娥冷不防回頭轉向窗邊。
“沒有啊……”另一個宮女小心的回頭張望,“庭院裡除了滿院子牡丹就沒人了啊,你嚇糊塗了吧……”
時光的洪流將所有人所有歷史都無聲的湮埋。
不知又過了多少年,我坐在無字碑前完全沒有注意到時間的流逝……
有一天,一個陌生的少女抱著劍來到我面前。
“你就是那隻守著無字碑守了幾百年的痴情花妖?”
我茫然地看著她,“痴情?”
“你別告訴我你不知道什麼是情!”她忍不住哈哈大笑,“花妖,說說你的故事,也許我可以給你答案哦。”
答案……
聽完後那少女斂起笑同情的睇著我,正色說——
“這就是情。”
千年後
程阿嬌捧著臉苦苦思索,“不知道為什麼,第一次見她我就莫名其妙的看她不順眼。”
程咬金合上檔案,太理智嗎?將所有時間都耗在等待一個永遠不可能回頭的人身上,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