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牛兒,不是風吹兩邊倒的牆頭草。”
“說得對。但既然承認是咱村的女兒,為啥不聽父母安排要和父母唱反調?”
“我啥時沒聽你們的了?”
“那好,”村長臉色倏然嚴肅,“你水龍哥們說的就是父母的決定。”
“可我……我……還是讓小虎哥或水龍哥……”
“你還是不是牛兒了?出爾反爾!”村長眼一瞪,臉色很難看,怕他犯病,趕緊為他捶背。他抓住我手,口氣又溫和下來:
“牛兒,聽話啊,並不是現在就讓你挑這副重擔子,而是在我和你黃叔郭叔哪天若……若外出,或是病倒死了,你才開始行使職權,用你的方法和智慧領導咱村。但要審時度勢,夏姑娘和你一樣也是咱村的女兒,到時要多與她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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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我說,一副被迫無奈的樣子。其實我心裡在笑,笑村長帝王將相似的生年不滿百,常懷千歲憂。外出,能去哪兒呀,到處在抓流竄犯。病死,更不可能,他們都還不到五十,身體都棒得像頭牛,真到那天時我也老了。
村長滿意地點點頭,“那和你黃叔早點兒去吧,我們隨後就到。另外……想來你也要去醫院看夏姑娘……這個……唉,那見到她後買點兒東西啊。”說完遞給我5元錢。被我推回去了,說我身上還有10塊錢呢。
望龍山長達五六里的濃蔭,夜晚深入實是有點兒可怖,心裡當然想人送我,但黃叔勞累了一天,再送我去就一點不得閤眼。剛任後補村長可得體憫部下。我硬著頭皮,說牛兒是領導了不是小孩,黃叔送我幹嗎?以為牛兒怕嗎,牛兒從小到大都是在夜裡走過來的,大鬼小鬼啥沒見過?腦中就沒怕這個字。村長橫刀勒馬了我一眼:
“你見哪個當領導的外出不帶警衛?”
“走吧牛兒同志,領袖出行得聽警衛局長安排。”黃叔一抄,把我馱在他背上,風一樣出了門。
(2)
在我眼裡,黃叔是不好接近的,神情隨時隨地都是緊繃著,好像一個充足氣無縫可洩的氣球,一座隨時都有可能爆發的火山,如此溫和諧趣我還是第一次見。他勁大力沉步伐穩健,我在他背上就像一個小挎包,沒歇腳,到了黃陽也不見他氣喘。路上我問他近段時間怎不見水龍他們?他先裝著沒聽見,再三追問,支支唔唔一會,說村長派小虎和三條龍及另外幾個小夥子去外地搞副業找錢去了。叮嚀我除了夏紅雲外,任何人也不能說。我說他們不怕被抓?他說小虎在公社開了證明哩。我又問為啥要相信花飛謝呢?他就裝聾作啞再不回答。
彭妍不在她單身宿舍,想來住在家裡,黃叔又揹著我趕路。黃陽的風比我這頭橫牛兒還橫,不管春秋,不管白天黑夜
懷揣泥沙由著性子胡亂撒。據說黃陽以前不是這個滿目蒼涼的樣子,全境雖然沒有一條正兒八經的河流,但溪流甚多,且四野林深葉茂,綠草葳蕤,一片富有激|情的蔥蘢,頗有男子漢的陽剛之美。超英趕美需要鋼鐵啊,美男兒在幾個月時間就被肢解獻身火海了。那以後黃陽就成了有山和尚頭,有溪無水流,一天分四季,風沙無盡頭。現正是初夏,泥沙聚散隨風,風兒和泥沙頑皮得相濡以沫如膠似膝,夜空昏濁一片,令人睜不開眼,星光也只能勉強為夜行人勾勒出路的稜角。我躲在黃叔腦後也不太敢睜眼,不知黃叔是睜眼走的還是憑感應走的。
到彭妍家也近凌晨,彭妍父母並沒因我攪醒清夢而有絲毫不悅,相反,見我一脖子繃帶,說話時頭與身體步調一致整齊劃一,還顯出一種親人似的關心。我說沒啥,是睡失枕了。要去彭妍臥室揪她起來。彭書記喊住我:
“橫牛兒,你信不過彭叔?”
“老兄此話從何說起?”
急著見到彭妍的念頭使我慌不擇言,信口吐出書上一句對白。頓時侷促得想從窗戶跳出去。
彭書記一怔,開懷大笑,“兩歲多點兒喊我大哥哥,現在叫我老兄……哈哈……一點不肯吃虧……告訴彭叔,你脖子上的傷是咋來的?是不是村裡又出了啥事?”
後一句問彭書記忽然提高嗓音,臉色關切而又嚴肅,帶著一股摧枯拉朽的氣勢。但在我看來,彭書記是在掩飾他前面的話。我沒回答,機械地側身面對彭書記。彭妍並不知道我小名橫牛兒和牛兒,彭書記咋知道?“兩歲多點兒喊我大哥哥,現在叫我老兄。”顯然是指我。彭書記是誰?認識我自然認識我爸我媽,並且可以肯定地說,他和我爸媽的關係很好。我使勁咬著嘴唇讓疼痛抑制慢慢包滿眼眶的淚水,沒抑住,像西峽谷奔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