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嵐看著腳下最後這條路開始龜裂,厚重的青石板大塊大塊地崩離,碎裂,坍塌,下陷,以眼見的速度消失,化作虛無,她最後這點立足之地,將徹底歸零。
而司徒鏡原本變幻不定的五官,也隨著這條路的慢慢消失而開始穩定,他臉上川連的容貌特徵逐漸淡去,安嵐的相貌越來越明顯。隨著最後一塊青石板的消失,司徒鏡的容貌終於變得和安嵐一模一樣,只是那身氣質卻完全不同,帶著一種潮溼的陰冷,幽暗而詭異。
這個世界變成了宛若沒有星月的夜空,無比的盛大又入骨的孤寂,身處其中,令人陷入一種無可依託,宛若做夢般的虛妄感。
事成了,司徒鏡輕輕笑了起來,看著安嵐道:“你的香境徹底消失了,但這對你而言,還遠不是結束。”
他的話還未說完,安嵐的容貌就已經有了變化,如他之前所言,她開始變老,面板快速失去彈性,皺紋迫不及待地爬上來,頭髮亦隨之乾枯,稀少,花白,連身上最後那點體力也在急速地流失。
安嵐已經站不住了,然而這裡的一切都已消失,她即便要倒地,也找不到能承接她的那個點,她像是漂浮著,又像是在不停地墜落,她甚至出現了感覺不到自己的迷幻。
她真的,徹底失去了這個由她建立的香境世界。
安嵐吃力地抬起眼,雖此時她眼周已佈滿皺紋,但她眼神依舊清澈。
她想起很多年前的那個下午,那時她還只是個朝不保夕的香奴,為求保命鋌而走險,結果誤入半月亭,遇到了改變她一生命運的人。
然後,她就擁有了一切。
先生,感謝你當年選中我,教會我這一切,並授予我你的所有。
現在,是我對你做最後的告別。
此時的司徒鏡正因如願而狂喜,所以並不在意安嵐這異常平靜的反應,只當她是硬撐著罷了,便又接著道:“這也還不是結束,接下來你好好睜眼看著。”
在司徒鏡掩飾不住的得意和驕傲聲中,消失的世界開始重建雄偉的城牆,橫平豎直的街道,熱鬧喧譁的坊市,鱗次櫛比的商鋪,硃紅的宮牆,威嚴的皇城,以及長安城內千千萬萬的百姓,所有的這一切,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在此地重新降臨。
他將她的香境世界完完整整地複製過去,據為己有!
不消片刻,人間煙火就恢復了原樣,唯除了她。
“接下來,就是你的序幕了。”司徒鏡走到安嵐跟前,抓住她的手腕猛地一拽。
安嵐身體趔趄地像前,然後有些狼狽地摔到地上。
待她再抬起臉,她已身處香殿的正殿大廳,廳內已然坐滿賓客,或是高官勳貴,或是才子大家,或是貴婦名媛,原本笑語聲喧的歡快氣氛,因她的突然闖入而驟然安靜。
安嵐沒有看主座上的司徒鏡,而是先環視了一下香霧繚繞的大廳,這滿眼的衣香鬢影,以及所有賓客面上那或是錯愕或是驚詫的表情,令她恍惚了一下,隨即似想起了什麼,眉眼低垂,唇邊便泛出一抹淺笑。
許是那笑容太過輕鬆,座上的司徒鏡忍不住開口:“你笑什麼?”
安嵐似乎已無力起身,便用一隻手撐著自己,坐在地上,另一手抬起,摸了摸自己滿是皺紋的臉,再又看了看與她格格不入的大廳,然後才用沙啞的嗓音道:“只是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
司徒鏡問:“何事?”
“一點小事罷了,也與你無關。”安嵐說著就將目光投向白焰,他亦在宴席中,“那年是廣寒先生的晉香會,我遲到了,也是一身汙泥,滿身狼狽地闖進去,那日的情形,倒是和今日有幾分像。真是無論過了多久,有些事終是不會改變,著實令人唏噓。”
此時白焰也看向她,但他臉上卻沒有任何表情,好像並未認出她來。
只是在座的賓客中,已經有人猜出她的身份,卻又不敢相信,於是驚詫地開口:“這位,莫不是安,安先生?!”
此言一出,驚起千層浪,滿座譁然。
有人震驚,有人不信,有人茫然,但更多的人已經猜到發生了什麼,於是各懷心思地,沉默地看著。
香殿權力的重新洗牌,其實也是長安城權貴的一場較量,所有利益相關者都參與其中,勝負已經寫在這些賓客的臉上了。在座的,每一張臉上的表情都很清晰,安嵐饒有興致的一一看過去,將他們記在心裡。
若無司徒鏡,她想找出這些人,怕是要費不少功夫。
司徒鏡微微眯起眼,打量了安嵐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