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思議了。第二天,彙報給我們領導,大家猜測他一定是又犯病了!晚飯後,班裡決定給他打支冬眠靈讓他好好睡一夜,第二天送他回濟南。他瞪著眼睛看一週的同學,大聲喊著:“我積極勞動,給貧下中農治病也有罪嗎?你們跟蹤我,迫害我,想讓我躺倒不幹,辦不到!”說著,一把搶走了裝滿藥水的注射器,“嗤”的一聲推了個精光。“想給我打冬眠靈,還以為我不知道!”後來我們就跟他談,你不但沒有罪,還乾得很好。但你太累了,需要休息。“我的力氣一點也不小,可以和班裡任何人比,只要有人能比過我,我就打針!”“真的嗎?”“君子一言,駟馬難追!”班裡就挑臂力最好的李友慶同學和他掰手腕,三比零勝潘。他即刻無聲地退下褲子打了針,一夜無話。
第二天一早由兩位“大力士”同學陪他返回濟南。進了精神病院,醫生才問了幾句話,他要如廁,就在那短短的兩分鐘後再也見不到他的人影。兩位同學在醫院內外學校角落全找遍了,折騰了大半夜還是不見人影!第二天一早派出所傳來了訊息:黑虎泉發現一具年輕屍體。同學看時,只見潘勝府在泉水中依牆而立,雙手半張著,好像要昇天的樣子。牆壁上用潤膚的馬牌油寫著“潘公在此”四個大字。同學們運回了變了色的屍體,給他穿上了一身高階呢料制服——“破四舊”時從王哲院長家抄出來的。就這樣把他送走了。
醫務工作生涯不但使我醫技長高,也使我有漸多的文化沉澱。四十年後的今天又喚醒了沉睡的記憶。一生不知診治了多少病人:起死回生的喜悅有過;意料不到的死亡見過。它們都不曾如此地引起我心靈震撼,而潘勝府——大學的同窗,我第一個親歷的不敢給予正確診斷的病人,一個義無反顧地走向墳墓的狂人,在我強烈心靈震撼後更令我得到許多教益。
太陽從東方升起,標誌著白天的開始,從西山落下意味著黑夜的來臨,這是再常識不過的事了。想那激情燃燒的歲月,因為心中有一顆最紅最紅的紅太陽照耀著,它使人心血沸騰,靈魂轟鳴,神經閃電,每一個細胞都以“一天等於二十年”的速度化生!常常廢寢忘食,無黑無白,一覺醒來望著西山的紅日誤認為東昇的太陽。多少個不眠之夜在一心一意幹革命!在那“四海翻騰雲水怒,五洲震盪風雷激”的年代,誰又能苟且偷生呢。這一切我都經歷過,我也曾一樣地活躍過,激越過,“頭腦發熱”過!之所以沒有“燭炬成灰淚始幹”就是在已故病人的啟迪下保持了幾分清醒。
往事並不如煙(3)
難忘病故人,常使我懷著倖存者的快樂,不苟安、不敷衍,只是一步一步地前行。
難忘病故人,多一分清醒,不做那些勉強自己,努力而達不到的事情。
難忘病故人,多一分冷靜,積極而不狂熱,進取而不浮躁。命運就是如此,過多的執著有可能被作弄。
難忘病故人,多了點自知之明,給自己留些空間,保全自身,完善自我,熱愛生活,珍惜生命,永不去做無謂的犧牲。
百味人生(1)
開啟我專用的病人資訊登記簿,許多熟悉的名字呈現在眼前,如同打翻了調味瓶,各種滋味湧上心頭。
苦——苦澀的記憶
老任已經去世兩年多了,他是一位皮肌炎患者,發病時是2002年,先後到多家醫院就診。第一次見到他是在呼吸科的搶救室,我去為他會診,而那是他剛從北京某大醫院住院治療回來不久,病史一年多了。診斷上寫著“特發性間質性肺炎”,而我的第一印象應該是“皮肌炎”,看過厚厚的病歷資料,進行了認真細緻的檢查,更堅定了我的看法——“無肌病性皮肌炎”。於是建議轉風溼科治療,也許患者和家屬對我這個年輕的醫生並不信任,畢竟在北京的大醫院都沒有治好,不久該患者從呼吸科出院去南方診治了。
過了一週左右,一位同事找到我,說那個病人是他親戚,要求到我科裡住院,就安排他住了下來。隨後進行了全面檢查,排除了實體腫瘤,先後給予丙球、甲強龍、羥氯喹、環磷醯胺等應用,好轉出院,並且長期門診隨訪。2004年複查肺CT,我驚奇地發現他的肺部間質性病變竟然基本吸收了!真為他感到高興。
然而半年後,我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患者長期不到醫院檢查,聽其愛人講出現了胸腹水,肝臟佔位,在一家小醫院抽出了血性胸水,我的第一反應是可能合併了惡性腫瘤,建議立刻來我院住院治療。可患者原本寬裕的家庭由於這幾年東奔西走,到處求醫,已經不堪重負!患者本人也拒絕住院。後來出現了全身疼痛,只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