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可能還真不是件容易的事。要是多一些像方教授這樣的學者型病人,醫生想不進步都難。他們給予我們的,不只是挑戰,更多的是動力。
我很慶幸自己選擇了醫生這樣一個職業,使我有機會結識這麼多生動而真實的生命,並能夠有機會盡自己的所能去幫助他們。承擔如此沉重的生命之託,使我深感惶恐,但能夠有幸擔此託付,又使我備感欣慰。其實,正是這些病人的存在,賦予了我們這些在醫生頭銜下生息的人以生活和工作的意義與價值,並使之充實而多彩。
心靈的拯救(1)
大而明亮的眼睛,高挺的鼻子,薄而紅的唇,還有部分潔白的面板,晶瑩剔透,吹彈可破。這就是她,一個“美麗的”女孩。有一種病,一種破壞了無數人、無數美麗女孩的美夢的疾病,一種無法治癒的疾病——系統性紅斑狼瘡,人們叫它“不死的癌症”。而我,正是無數美麗女孩不想遇見的人——專治系統性紅斑狼瘡的醫生。
“住院吧。”
“好。”
“先服用這些藥。”我把單子交給她。
“好。”
她很配合,這叫我產生莫明的緊張,總覺得不安。收下她的最初幾天,她的安靜引起了我的注意。要知道,一個原本這樣美麗的女孩,當她的臉上﹑潔白的面板上出現了可怕的紅斑時,怎麼可能這麼鎮靜地面對著鏡子裡的自己?沒有語言,沒有吵鬧,甚至沒有眼淚。每當親人來探望時,還能微笑著安慰哭泣的親人們。
她真的,這麼堅強?
“醫生,我的臉……”
“這個啊……”我抬頭,看到她,心裡一震。一時語塞,不知說什麼好,只能看著她。
一切在那一刻定格,空氣很淡卻很沉重。陽光灑在她的臉上,沒有希望,只有淒涼與無助。
“好吧,我回去了。”她輕笑,轉身離去。
我也轉過身,因為我不敢面對她的背影。
她安靜地看著窗外。
兩天,她仍然安靜地看著窗外。三天,她還站在窗邊,向外看去。
四天,她依然安靜,依然看著窗外。
第五天,我查房時看到她輕輕地開啟病房的窗戶,伸出手;張開五指,嘴角上揚,輕聲說:“風。”整個病房的人都看著她,病房裡很安靜,可以清楚地聽到她的聲音,甜甜的,細細的。接著,她在我的注視下爬上窗臺。“風。”她說,“風,我來了。”說著就張開雙臂……
我嚇壞了,站著一動不動,一下子不知所措,身邊的護士使勁地搖我,大聲尖叫起來。
“等一下,別走。”聲音是從身後傳來的,“你走了,我們會想念你的。”我轉過身,看到一個高個男孩抬著頭笑著看她。扭過頭,我看到了一張淚流滿面的臉,晶瑩的淚滴滑過臉上的大片紅斑,折射出絢爛的紅光。
“想念?我是一個累贅,這種病根本治不好,你看,你看我的臉,看我的臉,怎麼出門,怎麼見人,怎麼看?我是個怪物,我是怪物!”她站在窗臺上大聲地喊,眼淚不停地流。
我震驚了,心好像被誰狠狠地紮了一刀。眼前的她終於爆發了,終於忍不住大哭起來。我們沒有一個人敢靠近她,只能站著聽她歇斯底里地大喊。
“看到了,你們看到了,我的臉,一片一片的紅斑,我是個怪物。人們如果見了我只會議論我,對我指指點點,躲著我這個怪物。沒有人敢靠近我,沒有人知道我有多需要幫助,他們只會躲著我,躲著我。你們和他們一樣,你們不用偽裝了,你們都討厭我,我是怪物!”
“我們不討厭你。”那個男孩大聲說。
“滾,你們都是騙子,騙子!”她大喊。
當時的我已經呆住了,這是這麼多天來她說話說得最多的一次,可我不想在這種情況下,更不想以這樣緊張的心情來聽我的病人傾吐她的心聲。
病房裡迴盪著她孤單的聲音:“騙子,騙子……”
沒錯,今天的我只能承認,得了這種病很難不被人當成怪物,這樣的臉誰見了不會害怕?誰見了還能若無其事?至少我知道我以一個醫生的立場來說,當我見了這樣的一張臉就一定會想她是得病了,更何況一個並不知情的普通人,又怎能不把她當作是一個可怕的怪物呢?
但我必須挽救她,因為她是我的病人。
“我,可以治好你,但你要相信我,你要給我機會,我們得試一試,不是嗎?”我伸出手。
“滾。”她只說了一個字,就瞪著眼睛看著我。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