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子源源流到破碗中,後來,師父身體好些的時候便跟我交接班,上午我出洞,下午師父接著扮演我的角色,只是內容稍稍有變,改為家有病徒,年方十八,身殘志不殘,渴望學武,乞求大俠們施予銀子讓病徒治好病,練武健身。就這樣,銀子越來越多,可惜的是,並無多大用處,因為實在找不到可以用到銀子的地方。
這天上午,輪到我值班。我和師父已經淪落到一天只吃一個果子的地步,對大米饅頭充滿了無限的渴望。皇天不負有心人,我終於看到一個小販挑著一筐饅頭包子從眼前經過,他連頭也不抬一下,視我於不見。我撿起一小塊石頭,射向他的筐子,一個饅頭應聲落地。這個饅頭個兒真大,有酒碗那麼大,還很豐滿,夠我和師父一天的口糧。我正要再撿一塊石頭搞明天的口糧,那小販腳底生風似的遠離我的視線。
我趕緊爬過去,用盡了全身力氣,離饅頭越來越近,饅頭上點著的紅圈兒醒目的迎合著我,我嚥下口水,三下五下爬到饅頭面前,我竟捨不得去碰它。它又白又胖,乾乾淨淨的,散發著朦朧的熱氣,我的唾液幾乎要氾濫了。兩隻手往褲子上狠狠擦了擦,然後鄭重嚴肅的伸出右手緩慢、準確的去拾起這個胖小子,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另一雙黑乎乎的髒手率先蓋住了這個饅頭。
因為過於聚精會神,我竟然絲毫沒察覺身後的人來者不善——他也散著發,紅著眼睛,兩片失去水色的嘴唇像兩片枯葉半粘在一起——我的手猛然蓋住他的手,就像搭在一雙死人手上一樣。他看上去是喬裝打扮過,實際年齡跟我應該相仿。我們彼此虎視眈眈,誰都不想輕易放棄到手的戰利品。
“為什麼到我的地盤搶我的東西?”我率先打破僵局,向他發難。
“世上本無誰的地盤,勝者為王,誰更有實力東西就是誰的。”
“你想跟我搶?還是想說明你已打敗了我?”
“我們尚未出手,誰勝誰負還是未知之數。”
“不,你已經出手,佔了先機。”
“哈哈,你倒識相,既然如此便拿開你的手。”
“想讓我就此放棄,也不是件易事。”
“你真的要我出手?”
“不出手也可,否則,你會敗得更慘。”
“那就,試試看吧。”
“試試看吧,那就。”
話音剛落,已是風捲雲湧,白日霎時變成了昏黑,數十米開外已經分不清人畜,一場前所未有的血戰就要慘烈上演,我們相視而定,不約而同道:不好,要下雨了……
是的,天已昏暗,一場大雨即將在一場血腥大戰之前預演,這將是一場怎樣規格的暴雨,我們都試目以待。約摸半個時辰之後,狂風歇止,響雷驟停,天空恢復了藍淨,我們又不約而同道:孃的,光打雷不下雨!
“如果堅持下去,你會後悔的。”我說。
“世間後悔之事不堪列舉,何必少我一個。”
“你真的願意為一個饅頭奉獻出自己的生命?”
“饅頭有價,尊嚴無價,自古以來,不吃饅頭爭口氣。”
“你果然與眾不同。”
“你也如此,甘願為一個饅頭而折腰。”
“看來我們志趣相投,年紀相仿,不如……”
“不如結義兄弟,有福同享,有難各當。”
“好主意,擊拳為證。”我伸出手。
男子欲抽手,突然想到什麼,哈哈大笑道:“我差點上你日本鬼子的當。”
我也大笑著說:“你也並非凡角,這樣都讓你不鬆手,果然是有謀有智。”
男子抓住饅頭,便要抽離,我大呵一聲:“得罪了!”撿起一塊石頭朝男子腦袋上砸去。
意料之外的事又發生了,男子並未躲讓,石塊在他頭上砸出一個窟窿,而他的手依然緊抓不放,我不無惋惜的喊道:“你又何必為了一個饅頭引發一場血案呢!”
據我所知,並非我的功力達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可以把一個人的腦殼砸爛,而是,這個人一定飢寒交迫,體力不支,沒有及時躲開我的攻擊,我為自己的趁人之危感到羞恥,人,千萬不要無恥到我這種地步啊!
男子的手依然緊握,鮮血淋到他的手背上,白饅頭變成了血饅頭,我不忍再趁人之危,一隻手拽住他的胳膊,另一隻手套住他的脖子,一步一爬把他拉到山洞中。師父跑過來問怎麼回事。我如實稟報,這人為了一個饅頭與我血戰,最終落了個腦袋開裂的下場,我看他可憐,就拉了回來,請師父救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