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夫人說什麼也不信,在木屋裡又哭又鬧,大喊大叫,奴婢們勸不住,只能來稟報玉姨娘。”
玉英臉都黑了,顧二爺拍案站起來:“是誰告訴她的?那個送飯的小廝呢?”
“那小廝自知闖了禍,投……投井自盡了。”
玉英目瞪口呆,顧二爺也怔愣了好一會兒,忽然哈哈大笑起來:“好啊。好啊!可真是好手段啊!”
顧崇琰。將後路都斷了,你以為別人就不知道你都做了些什麼腌臢事了嗎?
這家裡,是誰半點容不得賀氏?又是誰,非要賀氏死了才能夠甘心?
顧二爺惱怒地揮手讓那報信的婢子退下。玉英有些擔心地上前低喚了一句:“二爺。夫人她……”
玉英也料想到了。
顧婷先前被賀氏咬得手指都險些掉了。現在小指都長歪,也沒說怎麼治療,為此顧三爺早不知討過多少次說法。二爺好不容易才為賀氏規避掉這些麻煩,可保不齊人家從別的地方入手啊!
想起方才顧二爺說的那句話,若真的是顧媛命定如此……
玉英狠狠打了個冷戰。
莫不是三姑奶奶顧媛的身死,還是顧三爺在背後操控的?
她瞅準顧二爺的臉色,急急道:“都是妾身不好,應該妾身去給二夫人送膳食,送湯藥的,如若不然,也不會被人鑽了空子。”
顧二爺擺擺手,“這怪不得你,不是今日,也會是明日,防不勝防……”
他大感悲哀。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這些年,老三可謂是將心狠學了個十足十,反倒是他,優柔寡斷起來,沒有老三的魄力。
本來還顧念著和賀氏之間淺薄的夫妻情誼,再怎麼說,除卻二十載夫妻情緣,他們怎麼也是自小相識青梅竹馬,就算沒了感情基礎,也有親人的成分在裡面。
顧二爺沒想過要賀氏去死。
從沒想過……
“走吧,我去看看她……”
顧二爺惋嘆著去了竹林木屋,老遠就能聽到賀氏瘋狂的叫喊,嘶啞、激烈,像是失去了孩子的母獸,在悲傷唉啼。
顧二爺突然覺得有種心酸湧上來。
命人將木屋的門開啟,賀氏披頭散髮地衝了出來,顧二爺伸手將她攔住,用力箍緊她的身體,“蕙娘……”
他低喃,時隔多久,才又一次這麼稱呼她?
陌生的吐字讓他都覺得嘴裡艱澀無比。
賀氏掙扎的動作慢慢停下來,定定辨別面前的人。
她很瘦,瘦得只剩了皮包骨,面板枯褶,頭髮暗黃,臉上只餘一雙眼睛,朦朧空洞,此時赤紅著,佈滿了血絲。
這一年多來,賀氏也被折磨得不成人形。
“媛兒,媛兒,我的媛兒……”賀氏唉唉啼哭,扯著顧二爺的袖子直愣愣盯著他,其中的點點企盼讓顧二爺不忍去看。
他別過頭,有些陌生去拍拍賀氏的肩膀:“媛兒去了,你……節哀。”
那最後兩個字的語音才剛落下,顧二爺就吃痛地悶哼一聲,是賀氏一口咬在了顧二爺的手臂上,顧二爺不得不鬆開。
撩開袖子一看,一個明晃晃的牙印子赫然入目。咬得很重,還有血絲沁出來。
“二爺!”
玉英連忙奔過來將帕子覆在上頭,回身蹙眉冷聲道:“夫人,您連二爺都不認識了嗎?您同床共枕二十年的丈夫都不識得了?”
丈夫這兩個字刺激到了賀氏,她木訥的眼珠子微微一轉,就見貴婦打扮的玉英俏麗地立在顧二爺身邊,風華絕代,氣質高華,而顧二爺清風朗月,英俊瀟灑,兩人儼然就是一對璧人,灼得她雙眼火熱,眼淚就跟著撲簌簌地落下來。
賀氏這輩子,高傲、跋扈、囂張,同時也卑劣、陰險,可她直來直往,什麼事都直接放到明面上來,也從不知道忍耐。
若說從前是有人寵著護著,到後來失了寵。她依舊不知悔改,那便是愚蠢。
她想,她這輩子最大的錯,就是對一個男人太過掏心掏肺,傾注了所有感情,所以容不得一粒砂子,最大的悔,就是對女兒太過驕縱,所以將她變成了第二個自己,連最後一面也沒有見著。
這一刻。賀氏腦子裡竟然是少有的清明。
反反覆覆迴盪著的。是顧二爺將才那句話。
媛兒去了。
她的女兒,她唯一的孩子,她活著唯一的希望,這個從她身上掉下來的肉。就這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