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笑肉不笑的向他遙遙一舉。令德側頭看了林溪一眼道:“今日是大喜之日,你休要混鬧。”林溪咧著大嘴道:“正因是大喜之日,所以方要開懷暢飲,不醉不歸嘛。爹爹只管放心,哪一回他也不曾吃虧過。”令德還要再勸,林溪按住他的手,朝那邊一指。
樂聲已緩緩而起,聽在眾人耳中,彷彿是巍峨空靈之高山,隱約有鳥鳴聲傳來。又似懸空而降的瀑布,奔騰咆哮而至。忽然,調聲一轉,漸漸的緩和下來,聽來像是一幅山村閒居圖。夕陽西下,倦鳥投林,牧童執鞭而歸,四周農舍炊煙裊裊。如此恬靜的曲調之下,竟有一絲不諧之音傳來。令德微微皺起了眉頭。
果然,不消片刻,眾人似聽到了嘈雜的馬蹄之聲,由遠而近,震得人心沒來由的一緊。曲調一聲比一聲高,一聲比一聲顯得慌亂無助,直至最後的絕望。到此處,琴聲猛地戛然而止。稍事停頓之後,又有若斷若續之聲傳來,似那將死之人的臨終絮語。前一刻還安詳寧靜的小村莊,轉眼便成人間地獄。悽婉的琵琶聲讓眾人鼻子一陣發酸。
東城斜了林溪一眼,暗自埋怨道:“好好的日子,偏要聽那兵戈之聲,懂個屁!”悄看父親時,只見令德面露悲憤之態,已完全沉浸在樂曲之中了。
便在此刻,琵琶聲又一次高昂起來。似有千軍萬馬,鋪天蓋地的衝將過來。令德忽然雙目一睜,曲調也隨之一頓。漸漸的越來越急,越來越高亢。眾人已聽到了馬嘶人喊,兵器相交之聲,兩軍交戰的血腥場面恍若便在眼前。
“噹啷”一聲響,不知是誰失手碰掉了盤子,摔在地上砸個粉碎。而琴聲也在此刻,慢慢變得舒緩起來,逐漸恢復到以前的委婉清幽。像是撫慰著歷盡戰火破敗的村莊,與失去家園親人的難民。
少時,曲調變得歡快起來,將那悲愁之情悉數沖走。眾人只覺春光明媚,滿目錦繡山河,平白的,自胸中生出一段豪氣來。
結尾時,樂曲格外的雄壯。好似將軍收復失地,率三軍凱旋而歸。京都城門大開,百姓夾到出迎。烈烈旌旗迎風招展,昂昂虎威將士豪邁。金殿上賜御酒行封賞,好不榮耀。
芳華一曲奏完,早已是渾身帶汗。採茗接了琵琶退下去,眾人鼓掌叫好聲此起彼伏。原來,芳華雖自幼喜愛琴藝,令德也不惜重金為他延請名師教授。除了朝雨園諸中貴時有耳福,他卻從不肯輕易在人前顯露。因此,眾人只曉得他會彈琵琶,卻萬不料,小小的年紀技藝如此高超。芳華素來體弱,又才大好了沒幾日。眾人也不敢十分敬他的酒,只一味的將他贊得天上有地下無。又奉承令德好福氣,有如此佳兒在側,便是做神仙也不惜罕呢。
令德今日著實的喜歡,喚了芳華至身邊,憐惜的與他拭著臉上的汗道:“好孩子,辛苦你了。”芳華搖頭笑道:“能博爹爹兄長們一笑,可有什麼辛苦了?倒是兒子技藝粗淺……”令德撫著他的肩笑道:“你彈得很好。這曲子可是張先生所譜的那首〈霸州賦〉?”芳華點頭道:“正是。先生臨去時將琴譜送與了我。”令德一時感慨道:“想當年,霸州一戰我也曾經歷過。只可憐那些老弱婦孺,良善百姓……張先生僥倖逃脫。有了切膚之痛,才會深有感觸,才能譜出如此佳曲。”說到此處,忽然勉強一笑道:“今日是大喜之日,倒是我掃了大家的興。來來,吃酒吃酒!”說罷起身一舉杯,眾人忙起身舉杯相賀。
時鳴放下酒杯,轉到芳華身側低聲道:“身上可曾打溼?”一面問,一面伸手在他背上摸了摸。芳華往後一躲笑道:“只是臉上略出了些汗,我不換衣服。”令德拉住他的手道:“雖是春末夏初,晚間還是涼的,若背了汗就不好了。莫不是你還想喝那苦藥湯子?聽時鳴的話,快些隨他回去,把衣服換了再來。”芳華轉頭看著東城道:“二哥哥,你那路上的新聞只等我回來方許講。”東城輕輕的擰了擰他的臉道:“是是是,我若是不等你回來便說,日後我便喚你做哥哥,快些去吧。”芳華眼珠轉了轉道:“爹爹的屋子離這裡最近……”令德同時鳴笑將起來。芳華立起身來,急急的衝了出去。時鳴一面吩咐家人往朝雨園,叫採茗將乾淨的衣服,並薄斗篷送到郡王房內,一面攆將出去喊道:“祖宗,你跑慢些,可急的什麼呢?”只聽芳華邊跑邊道:“無妨無妨,橫豎是溼了!”惹得眾人在後面一陣大笑。二位總管想著他平日殺伐決斷的模樣,在看他今日這般如此,竟笑的連酒也灑了。
府裡的人都知道,這位四公子除了井時鳴,是不許人貼身伺候的。家人們打了水,全都走得乾乾淨淨。採茗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將衣服在門外遞給了時鳴。自己守在門口,以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