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地說:“任何東西從建立的那一天開始,就會有一個盛極而衰的過程,所有的事都是可能發生的,我本來覺得,儘管民間賞金獵人都已經銷聲匿跡,卻總還有聖殿這最後一道守衛。可是現在的聖殿騎士們簡直是一群不知道什麼叫險惡的孩子,說真的,我也希望下一次該到自己閉眼的時候,他們能讓我安息得久一點。”
“安息”這個詞,顯然成功地讓卡洛斯震動了一下。
阿爾多笑了笑:“沒有什麼,活人不願意死,‘死人’也不願意總是突然活過來,一開始我住在地宮的棺材裡,顛倒晝夜地檢查著發出警報的結界,閒暇的時候卻不那麼好過,因為我總是在想,時過境遷、滄海桑田,這回是真的沒有任何希望再見到你了,這樣一來,就覺得比起死亡,活著才是酷刑。”
卡洛斯沉默了好久,才問:“那你……那你為什麼要……”
“為什麼要把自己的靈魂釘在結界的章紋上?”阿爾多搖了搖頭,“我曾經為了一些虛無縹緲的東西,在年輕得腦子還沒發育完全的時候,就決定要把一切獻給聖殿,可是……聖殿卻奪走了我的你。也許不該這麼說,但我其實……也是怨恨過這裡的。”
像埃文一樣。
“了那是毫無疑義的,聖殿是無辜的,而且已經發生的那些……都是無法避免的事,”他說到這裡的時候,突然停頓住,用一種平靜的目光盯著卡洛斯的眼睛——每一個新的開始,都需要一把利刃,剜去舊的傷疤,“我就是這樣一個人,卡爾,我和你不一樣,我生來什麼都沒有,無論爬得多高,也始終剔除不掉骨子裡的自卑,它就像一個陪伴我多年的影子,時時禁錮著我不能走到陽光下,隱瞞別人,也隱瞞自己,對於自己能抓住的每一樣東西,都歇斯底里地渴求更多。”
卡洛斯愣愣地看著阿爾多,他記得當年阿爾多是一個非常討厭別人接近的人,他那麼驕傲,又那麼敏感,連一句關於他血統的事都不許別人提,也從來不許別人問,就像一隻自我保護過度的小刺蝟。
可他現在,卻以一種懶散而隨意的姿勢靠在床頭,手裡甚至拿著可笑的藥膏,一邊忍不住疼得皺起臉來,一邊輕描淡寫地揭開自己的逆鱗。
“你可能無法理解,”阿爾多平鋪直敘地說,“但我就是永遠也不能像你一樣瀟灑地拋開那些擋住你腳步的東西,是的,我們是完全不一樣的人,但是……我還是無法抑制地被你吸引,愛著你,絕望地懷念著你。”
“所以我留下來,把所有的事情做完,哪怕永生永世不得安寧,但這是我們曾經共同守護過的地方,這讓我有種……我和你始終還是有著某種聯絡的錯覺。”他突然開心地笑起來,“可是你看,後來這不是錯覺了,神真的把你送還給了我。”
“我其實明白的。”卡洛斯突然低低地說。
為什麼不理解呢?時隔經年,他也不再是聖殿裡那個不諳世事的小紈絝——對於一個從小就被灌輸著“寧死不譭譽”的孩子,在他倉皇逃離聖殿的那一晚,他就背叛了自己的信仰,從此過上失去一切、苟且偷生的日子。
精神上的閹割,永遠比肉體上的來得更加讓人痛苦。
他明白什麼是一無所有,也明白什麼是暗無天日。
阿爾多坦言自己怨恨過聖殿——這個地方成就了他,卻也禁錮了他,讓他生前死後都殫精竭慮,不得自由。他的坦率讓卡洛斯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個他不願意回憶的十六歲。
是的,後來他們長大了,變得不那麼愚蠢了,都明白了那是怎麼一回事。
帕若拉被人骨盒子裡的撒旦附身,成了他的傀儡,人骨盒子裡的惡魔曾經被弗拉瑞特……或者和弗拉瑞特家沾親帶故的某個神通廣大的祖先砍成了幾段,封印在其中,而所謂的“光明天賦”,其實也只不過是一種延續到子孫血脈裡的獻祭結果。
那只是惡魔的報復。
況且……一個十六歲的孩子,你能苛求他什麼呢?他連自己與生俱來的那點小狡猾都遮掩不好——還是一個像阿爾多那樣的孩子。
卡洛斯對自己這樣說著,可是大概恰恰正是因為這樣,一直以來,他才固執著不願意再和阿爾多發生一點聯絡,哪怕連基本的朋友關係都不願意維繫。
阿爾多總是讓他想起年少時候那自以為熱烈、其實脆弱尷尬的感情,帶來所有他已經深深埋葬、不想再提起的過去。
他對卡洛斯來說……就像一個醒不過來的夢魘。
風刀霜劍,對於已經羽翼豐滿的人,能造成的傷害總是有限,唯獨那些尚且稚弱的時候受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