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著;他的眼睛深邃幽暗,裡面竟似天裂地陷,會聚著五湖四海的不甘後悔,八荒六合的傷痛悲哀。
我被他的眼睛所惑,心神震盪。他總是淡定的、從容的,再多的悲傷到了臉上也只化作一個微笑。他漆黑瞳孔中兩個小小的自己,一臉的驚慌無措、恐懼害怕,卻又倔犟地緊抿著唇角。
他緩緩收回了手,忽地笑起來,又是那個暖如春風的微笑。風斂雲退,海天清闊,卻再也看不清眼睛深處的東西。他強撐著身子往榻裡挪了挪,示意我躺到他身旁。我的動作先於我的思考,在我想清楚前,人已經躺在了榻上。
兩人中間隔著一掌的距離,默默無語地躺著。好一會後,他笑看著我道:“把你先前唱的歌再給我唱一遍。”
我木木地點點頭,清了清嗓子,“……在木棉樹空地上坐上一陣,把巴雅爾的心思猜又猜……北面的高粱頭登過了,把巴雅爾的背影從側面望過了。東面的高粱頭登過了,把巴雅爾的背影從後面望過了……種下榆樹苗子就會長高,女子大了媒人就會上門。西面的高粱頭登過了,巴雅爾把我出嫁的背影望過了……東面的高粱頭登過了,巴雅爾把我出嫁的背影從後面望過了……”
歌聲完了很久,兩人還是一動不動地躺著。他的聲音輕到幾乎不可聞:“巴雅爾怎麼能那麼笨,他為什麼從沒有回過頭去看伊珠呢?他為什麼總是讓伊珠去猜測他的心思?他為什麼不把心事告訴伊珠呢?他比草原上最狡猾的狐狸還聰明,卻不懂伊珠根本不會嫌棄他的出身,也不會害怕跟著他受苦。”
我因為下意識地認為他不懂匈奴語才放心大膽地唱這首歌,卻忘記了他的博學;也忘記了匈奴帝國強盛時,西域諸國都臣服於匈奴,匈奴話在西域各國很流行,驚慌下問了句傻話:“你懂匈奴話?你知道牧歌傳唱的巴雅爾和伊珠的故事?”
他半吟半唱:“雲朵追著月亮,巴雅爾伴著伊珠,草原上的一萬隻夜鶯也唱不完他們的歡樂!”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視著我,“巴雅爾雖然辜負過伊珠,但歌謠唱到他們最終還是快樂幸福地在一起了,你相信歌聲所唱的嗎?”
我不去回答他的問題,自顧說道:“我要走了。”
他轉過了頭不看我,輕聲道:“我真想永遠不醒來,這樣你就能留在這裡陪我,可你會焦急和傷心。”
我剛才唱歌時忍著的淚水突然就湧了出來,忙跳下榻,揹著身子,把眼淚抹去,“你好好養身子,我有空時再來看你。”說完就想走,他卻猛地抓住我的手,一字字慢慢地問:“玉兒,告訴我!你心裡更在乎誰?不要考慮什麼諾言,什麼都不考慮的情形下,你會想誰更多一些?你願意和誰在一起?”
我緊咬著下唇,想要抽手,他卻不放,又把剛才的問題慢慢地重複了一遍,我嘴唇哆嗦著想說什麼,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隻身子不停地抖著。
他見我如此,眼中心疼憐惜加不捨,各種感情夾雜一起,一下鬆開了手,“你去吧!”
我不敢回頭,飛一般地跑出了屋子。迎著冷風,奔跑在夜色中,心卻依舊不能平復。這樣子如何見去病?他若沒醒還好,若醒來,以他的精明豈看不透我的強顏歡笑?
正文 第十三章 哀慟
心中實在難受,也顧不上其他,對著月亮一聲長嚎。剎那間,長安城內一片聲勢驚人的狗叫雞鳴,原本漆黑的屋子,都一個個透出燈火來,人語聲紛紛響起。
我忙靜悄悄地快速離開作案現場,一面跑,一面不禁露了一絲笑。人總應該學會苦中作樂,生活本身沒什麼樂事的時候,更應該自己去刻意製造些快樂。
逮個黑燈瞎火的角落,又扯著嗓子嚎叫了一聲。剛才的場面立即再現,我東邊叫一嗓子,西邊嚎一嗓子,把整個長安城鬧了個人仰馬翻,雞犬不寧。
街上漸漸地變得亮如白晝,連官府的差役都被驚動,一個個全副武裝出來逮狼,有人說兩三隻,有人說十隻。
街邊的乞丐成為眾星捧月的人物,人群圍聚在他們周圍問他們可看到什麼。乞丐平日裡哪能如此受歡迎?個個滿臉光輝、嘴裡唾沫亂噴、指手畫腳地說看見了一群,越說越誇張,引得人群一聲聲驚呼。也許平靜日子過久了,眾人不是怕,反倒一個兩個滿臉興奮刺激,翹首以待地盼著發生點兒什麼新鮮事情。
我眼珠子轉了幾圈,想著鬧都鬧了,索性再鬧大些,圖個自個兒開心,也讓大家都玩得盡興一回。瞅到一個披著黑斗篷的人經過,看四周無人注意,悄悄躍到他身後,一個悶棍就敲暈了他。等扒下他的斗篷後,才發現居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