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到他心中的千言萬語;可我們又離得很遠,遠得我再伸手也似乎握不住他的手。
劉徹笑對霍去病道:“朕早已命人為你建造一個長安城內最好的府邸,不日即將竣工,有了新家,卻還獨缺一個女主人……”
我低下頭把玩著手中的酒杯,這早已經是預料中的一幕,不可能躲得開,也無數次暗暗給過自己警示,可不知為何手卻依舊簌簌而抖,酒珠飛濺而出,落在嶄新的裙裾上,點點滴滴,暈溼的痕,仿若離人的淚。也許明日我就該離開長安了,在這個天皇貴胄雲集之處,在這個最大、最繁華的城池內,容納了來自五湖四海的人,卻容不下我的幸福……
也許確如李妍所說,我是屬於西域,屬於大漠的,那裡雖然沒有生於富麗堂皇庭院的牡丹芍藥,卻長滿了可以仰望廣闊藍天的芨芨草……
腦中想著大漠的千般好處,身上的血液卻在變冷,冷得我怎麼剋制,整個人仍然打著戰,杯中的酒,點點滴滴,滴滴點點,只是落個不停。
滿席人的豔羨嫉妒不屑都凝在霍去病身上,可他卻在冷意澹澹下透著痛。劉徹含笑看向席間坐著的眾位公主,剛要開口,霍去病驀地起身,上前幾步,跪在劉徹面前,重重磕了個頭,碎金裂玉般的聲音:“臣叩謝皇上隆恩,可臣早有心願,匈奴未滅,何以家為?府邸不敢受!”
霍去病的一番話,竟然是一個終身不娶的誓言。剎那間,一席寂靜,針落可聞。各人面上神色不一,不明白一向奢侈的霍去病為何不願意接受一個府邸,他平常從劉徹那裡接受的賞賜可比這府邸貴重得多了。再說了,攻打匈奴和接受府邸有什麼相關?
我震驚地抬頭看向霍去病,心中似有一絲喜,可更多的卻是痛,慢慢地那絲喜也變成了哀傷和疼痛。手中握著的酒杯被捏碎,心太過痛,手上反倒一絲痛楚也無,只覺掌心溫熱,鮮血一滴滴落在裙上,所幸今日穿的是一件紅衣,暗影中什麼都看不出來。
李妍又是詫異又是震動,衛皇后眉頭微蹙,唇邊卻是一個淡笑。唯獨劉徹一如起先的平靜,依舊笑看著霍去病,“古人云‘成家立業’,先有家,才好談立業,你已經大敗匈奴,功績卓著,足以名傳千世。至於說徹底殲滅匈奴,連朕也未曾如此想過,只打算將他們驅逐出漠南,讓他們遁去漠北,再無能力侵犯我大漢一草一木。”
霍去病望著劉徹,身影一如這秋夜,涼意瀲瀲,暗影沉沉,“臣心意已定。”劉徹盯著霍去病,帝王氣魄盡顯,在他的眼光下,所有人都低下了頭,霍去病卻依舊望著劉徹,面色冷漠淡然。極度的安靜中,四周的空氣彷彿膠凝在一起,透著越來越重的壓迫,半晌後,劉徹忽地大笑起來,“罷了!如你所願。朕把府邸給你留著,待你認為匈奴已滅時,朕再賜給你。”
我緩緩撥出一口氣,劉徹退讓了,霍去病贏了,可這算怎麼一種勝利?胸口疼痛,眼睛酸脹,有淚盈於睫。但怎麼能讓他們透過我去看破霍去病呢?抬頭望向天空,天角一彎昏黃的如鉤殘月,幾顆微光星子,眼淚又一點點涔回眼睛中,心卻仿若飛鴻,輕飄飄地飛出,剎那已是關山萬重外,飛向那個我們曾經並肩馳騁的大漠,當日即使後有追兵利箭,我們也是暢快的……
似乎從極遠處傳來一聲輕嘆,雲姨幽幽道:“去病真的說到做到,不是你,誰都不會娶。”
晚宴散後,雲姨直送我到宮門口。霍去病已經等在馬車旁,隔著絡繹不絕的人群馬車,兩人凝視著彼此。
我心中滾滾,淚意闌珊,今夕何夕,竟恍若隔世。
雲姨一言未發,靜悄悄地轉身離去。
我收起心中諸般情緒,跳著向他揮揮手,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快步向他跑去。也不管周圍有沒有人,直接撲到他懷中,抱著他的腰,悄聲嚷道:“宮裡的菜不好吃,我沒有吃飽。趕緊回家,再讓廚子做點好吃的給我。”
霍去病緊緊地摟住我,也笑起來,原本神情凝如黑夜,剎那又變回了往日的那個朝陽男兒,“我們這就回家。”
身側經過的官員,怕惹事的都不敢多看,撇過頭匆匆離去,一眾平日敢於議事的文官都露了不屑之色,有人用似乎極低卻又偏偏讓眾人能聽到的聲音哼道:“大庭廣眾下,成何體統?”只有金日面上雖沒什麼表情,眼中卻全是笑意和溫暖。
霍去病臉色一冷,看向說話的人,那人立即畏懼地縮了縮身子,繼而又一副絕對不會怕你的樣子。
我握著霍去病的手,笑向他皺了皺鼻子,也用讓大家隱約可聞的聲音道:“不知道哪裡跑來的瘋狗,四處亂吠。人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