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存權利被一系列偶然因素剝奪了,而使這些因素起作用的正是我自己。
妞妞死後,我在報紙上讀到,上海那個十九歲的女孩已經順利地赴美國留學。
公共汽車上,一個雙目失明的青年男子站在車門口,微仰著臉,彷彿正在凝望遠方。儘管他的眼窩深陷,但是鼻樑輪廓端正,嘴唇線條細膩,神態十分高雅。雨兒示意我看他,悄聲讚道:“真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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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車後,我說:“妞妞要是能長他這麼大,一定也很美。”
雨兒忽然堅決地說:“不能讓她長大!”她提起做放療的那個穿粉紅色長裙的姑娘,接著說∶“妞妞長大了會比這姑娘更慘,她是個瞎子,完全不能自理。現在她小,有我們的愛護,長大了不定怎麼受欺負呢。”
在妞妞由生到死的整個過程中,雨兒所經歷的苦難決不比我少,但她的思路是一以貫之的,並不像我陷於反覆的猶豫和悔恨之中。
那麼,悔恨是否一種源於性格弱點的情感,而這種弱點在男人身上更為常見?
我確實發現,在面臨人生災難和重大抉擇的時刻,女人往往比男人理智。她們同樣悲痛難當,但她們能夠不讓感情矇蔽理智。這也許是因為,男人的理智是邏輯,與感情異質,容易在感情的衝擊下潰散;女人的理智是直覺,與感情同質,所以能夠在感情的洶湧中保持完好無損。
也許可以說,男人站得高些,視野寬些,所以容易瞻前顧後,追悔往事,憂慮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