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哀傷又歡愉。
夜華把著酒盞紋絲不動,一瞬間倒又變做了我初初見時的冷漠神君。
這是唱的哪一齣?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善感女碰上冷郎君,妾身有心做那藤繞樹,無奈郎心如鐵妾身真無辜?
我滿意點頭,卻是一出好戲。自斟一杯酒,看得挺快活。正到興味處,絲竹卻嘎然而止,東海水君那舍妹朝了夜華的方向拜過一拜,便在眾舞姬的簇擁下飄然離去。
夜華轉過頭來看我,似笑非笑:“仙使何以滿臉失望之色?”
我摸了摸麵皮,打了個幹哈哈:“有麼?”
又熬了一個多時辰,方才宴罷,本應各各散去。夜華卻將小糯米糰子往我懷中一推:“阿離先由你照看著,我去去便回。”
各路神仙恰來拱手道別,我一個恍神,他便連人影都不見了。
被些許瑣事壓了好幾個時辰的清明陡然翻上靈臺,我腦門上立馬滲出幾大滴清汗,他該不會把我那唬小糯米糰子的話做了數,真將我拽去天宮吧。
想到這一層,手上軟呼呼的小糯米糰子登時成了個燙手的山芋。
我匆匆邁出大殿。而今眼目下,快點找到糯米糰子爹,將糯米糰子還回去是正經。
問了幾個小僕從,卻無一人見過夜華君。我只得繞彎子,改問東海水君那舍妹如今仙駕何處。
方才夜華形色匆匆,淡薄之間隱含親切,梳離之間暗藏婉約,如此神態,以我十多萬年所見的風月經驗,定是會佳人去了。
小僕從遙遙一指,便指向了路盡頭的東海水晶宮後花園。
第四章(2)
我拉著糯米糰子站在園門口,不勝唏噓。
需知本上神年紀雖大,其實沒什麼方向感,進去方便,卻不知能不能出得來,還是在這口子上等著罷。
小糯米糰子卻不依,握著小拳頭做惡狠狠狀:“孃親再不進去棒打鴛鴦,父君便要被那繆清公主搶走了。”又撫額做悲嘆狀:“自來後花園便是是非之地,多少才子就是在這裡被佳人迷了魂道失了前程,累得受苦一生的。”
我傻了片刻,啞然道:“這這這,都是誰教與你的?”
小糯米糰子呆了一呆:“兩百多年前,天上白日飛昇來一個小仙,叫成玉的,天君祖爺爺封了他個元君的虛號,便是他告訴我的。”
頓了頓揉著頭髮茫然道:“難道竟不是麼?”
我暗想片刻,覺得這位成玉元君所言著實非虛,如此妙人,日後定要結交結交。
小糯米糰子乾脆來拉了我的袖子,硬要把我拖進園子去。
他一個小人,我也不好反抗,只得出言相勸:“你父君青春正健,那繆清,是叫繆清吧,那繆清公主也正是年華豆蔻,年輕男女相互思慕乃是倫常,他兩個既已做了鴛鴦,你我再去當那打鴛鴦的大棒,無端壞人姻緣,委實造孽。你與那繆清公主又不是有解不開的深仇大恨,非要壞了她的姻緣才盡興。”
許是我後面那句話放得過重,小糯米糰子嘴巴一扁,我趕忙安撫,又是親又是摸,他才鎮定下來,軟著嗓子道:“她雖曾救過我一次,但我也好好向她道了謝,她卻自以為從此後便在父君面前有所不同,每每父君領著我去孃親的俊疾山小住,她便前來痴纏,甚是討厭。”
我忍不住教育他兩句:“救命之恩直比海深,豈是道個謝就能了事的。”
若是道個謝便能不再掛心,我如今卻不知要逍遙多少,只管記著我和那人做師徒時圓滿融洽的情分,斷不會再有這許多愧疚遺憾。
小糯米糰子短短反省了一回,卻又馬上跺腳:“她不守本分,她明知父君已有妻室,卻還來糾纏父君。她住孃親的房子,用孃親的炊具,還來搶孃親的夫君。”
我望了一回天,略略回想夜華君那張和墨淵一個模子印出來的臉,很是感慨。
這倒怪不著那繆清,本上神看那麼一張臉看了幾萬年,如今才能略略把持住。尋常的女子,要能在那張麵皮跟前謹守住本分,著實有些困難。倒是東荒的俊疾山,什麼時候變做了那素錦的財產,我卻有些疑惑。略略一問,小糯米糰子便和盤托出。
他說得顛三倒四,我倒也能順藤摸瓜籌出個大概。
原來這糯米糰子他親孃並不是夜華君的側妃素錦,卻是地上的一個凡人。如今糯米糰子的寢殿裡,還掛著那凡人的一副丹青。說是青衣著身白綾覆面,正是現下我這副模樣。三百年前,卻不知什麼因緣,那凡人甫產下小糯米糰子,便跳下了誅仙台。誅仙台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