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帶葉正宸走進臥室,從櫃子裡找了件男女通用的純棉浴袍給他。“把衣服換下來,我給你洗洗。”
二話不說,葉正宸開始解釦子。軍裝的扣子一鬆,我的臉上驟然升起一陣異樣的熱度,我急忙退出臥室,合上門。
狹小的洗手間,我輕輕揉搓著手中的軍裝,葉正宸側身半倚著門框,看著我洗。
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我問他:“你不是累了嗎?去睡會兒吧。”
“現在不累了。”
“。。。。。。”指尖糾結著生硬的布料,心底軟了。
我們沒有任何的交談,我專心洗衣服,他專心看我洗,沉默,有時是最好的溝通。
洗完之後,我把衣服掛在陽臺,每一個褶皺都小心地撫平。
做好一切,天已經黑了,我又去廚房煮了兩碗麵。
萬籟俱寂的黑夜,我端著兩碗擔擔麵放在桌上,葉正宸剛好洗完澡出來,晶瑩的水珠凝在他壁壘分明的身軀上,我的手一鬆,手中的筷子險些掉在桌上。
看見桌上飄著熱氣的面,他的眼神變得朦朧。
我忙把目光移到桌子上。“你一定餓了,吃碗麵吧。”
葉正宸坐在飯桌前,低頭嗅了嗅面的味道,夾起一根,放在口中,嚼了許久才嚥下去。
“不好吃嗎?”我問。
他搖搖頭。“你離開之後,我去過各種各樣的麵館,始終沒找到這個味道。”
“這世上美味的東西很多,你可能沒用心去品嚐。”
“美味我嘗過很多。”他抬頭,凝視著我的眼睛:“最懷念的還是這個味道。”
一塊辣椒鑽進了嗓子,火燒火燎的疼,我急忙喝了口湯,無異於火上澆油。
他伸出一隻手,放在我的手背上,我悄悄抽出手,放在膝蓋上。“天天吃你就膩了。”
他揚揚眉,不置一詞。
吃過飯,我和葉正宸捧著兩杯清茶,倚窗而立。月華把我們的影子拖得很淡,很長。
夜也長,我實在找不到話題,指著城市的街道給他看:“那是人民大街,那是鐵榆路,南州的老區……我以前就住在那裡……”
“我知道。”
我有些意外。“你知道?”
“我還知道印鍾添的家也住在那裡,你們小時候時常一起玩,他暗戀你很久,而你只把他當成大哥哥。”
“你怎麼知道?”
“我知道的還不止這些……”葉正宸笑著抿了一口茶。“你回國之後,印鍾添對你非常好,你卻對他十分冷淡,保持著單純的朋友關係,直到三個月前,你突然接受了他的求婚……”
他知道,他什麼都知道。這是否意味著,他在暗中關注著我。
他又喝了一口茶,看向遠方。“我原計劃十二月回國,因為聽到這個訊息,我申請了提前回國……一切手續辦好,我從日本直飛成都。”
我緊緊捧著水杯,口中全是茶水的苦澀。“我在婚紗店看到了你那天,你剛回國嗎?”
“是的,可惜回來晚了。”的確晚了。
“你三年沒交男朋友,沒同任何男人關係曖昧,我以為你在等我,我以為你和我一樣,放不下這段感情。當我看見你穿著婚紗,在他的懷裡笑得那麼幸福,我才……”他苦笑著搖搖頭。“恍然大悟:我太自以為是了。”
葉正宸沒有自以為是,他對自己有信心,也對我有信心。怪只怪我沒有這般堅定的信念,等到最後。
胸口疼得痙攣,我一口氣把杯裡的茶水全都喝進去,還是緩解不了那種疼痛。
他又說:“我不想逼你,也沒想破壞你的幸福,可我不甘心就這麼放棄。”
我仰起頭,天上的星星模糊一片。
“我快要結婚了。”我喃喃低語,不知為了說給他聽,還是自己。
他反問我:“你明知病人得的是不治之症,為什麼還要盡全力搶救?為什麼不見他嚥下最後一口氣,你不肯放棄?”
“我希望他能多看一眼這個世界,多說一句話。”
“我也一樣……”如水的月光下,他望著我。“為了能多看一眼,多說一句話。”
我以為最痛,也不過在機場聽見他說:我愛你……再給我三分鐘。
我沒有回頭。
等到他坐在我面前,告訴我他的婚姻是假的,一切的錯過只因他身上揹負著沉重的責任。我想:這次絕對是極限了,再不可能又比這更悲慘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