悶氣短,心如鼓擂。
此時卻又聽鄭吉此時突然開口:“那麼,將軍是要我做個灑掃廳室的僕役,還是去做你後院裡關著的禁臠?”
項禹一聽到這夾槍帶棒的話,心口上如同澆了一桶油又潑了一桶水,又熱又冷。被窺伺的怒火與被誤解的寒冷齊齊地朝他當心壓下,他不覺身形微晃。
鄭吉跳了起來,衝過來抱住項禹身軀,將他扶到椅上靠著,又為他鬆開身前衣物。這發作並不嚴重,沒到要命的程度。而鄭吉卻面色青白,被嚇得不輕,又跪在他身前去握項禹冰冷手腕,去摸他脈搏。
良久,鄭吉見項禹並無大礙,才說:“方才那話,並非……”他低下頭,似乎覺得難以啟齒,又道:“只是我生長於逼仄之所,時常孤獨一人。多年下來,也許已不知如何對待他人美意。”
他這些日子與項禹日夜相對,對方盡心竭力耗費真氣救他,他再如匹夫匹婦般尋死覓活自剄於溝渠,反倒是失了大節。而他更掛念聞韜,心憂如焚,因此雖屈辱欲死,尷尬難捱,也竟忍了下來。他也並非看不到項禹眼中憐憫姿態,到最後竟成了溫存之意。
念及此,鄭吉抬頭,半晌方勉強一笑,道:“鄭吉是個卑賤之人,不勞百羽將軍掛懷。還望將軍切切保重。”
項禹不禁想起他的身世,問:“你母親現在何處,身體可還好?”
鄭吉眼中又是微光閃爍,笑道:“她再嫁後便回到了滇南溪鎮,她的故鄉在那裡。”
項禹看著他,只覺那微光如二月江冰初泮之水,不覺道:“卻不知他們是如何薄待你的,竟將你教養成這般模樣。”
鄭吉沉默半響,道:“沒人薄待我。侯爺一直將我當成弟弟來教養。我大了一些後,他便叫府上一位姓鄭的幕賓收養了我,借他早夭兒子的身份,給我去了奴籍。”
項禹聽完,道:“原來鄭吉竟全不是你的名字。”
鄭吉笑了笑,道:“現在已經是了。”他鬆了手,慢慢從項禹身前站起。“侯爺來了。”他說。
項禹也已聽到了那風鈴聲。
聞韜並不是孤身前來。
暮色四合,鳧衣堡中忽然響起那熟悉的鈴聲。而這風鈴並如此前那般僅有一串,而是有數十上百串!這鈴聲本如碎玉密雪,清靈神秘,而現下幾十上百串鈴聲齊齊鳴響,於堡內壁壘當中迴盪不絕,竟添了森然鬼氣,叫人心驚肉跳。
一聽到這鈴聲,佟方便帶人衝入了堡中大廳。他們驚異地看到,本該空無一人的廳中竟不知何時靜靜地站了七人。堡中近日正豎壁清野,加固工事人防。而對這些人而言,這壁壘守衛竟如無物一般,不禁教人懷疑他們是否是地獄來的惡鬼。
只是這七人卻都不是惡鬼的相貌,他們多為高挑昳麗的青年男女,亦有兩位鬢髮微白的矍鑠老者。而鶴立於中的高俊男子,不是那劍衣侯又是誰?
項禹終於從堂後走了出來。
雲孟澤跟在他身後,待他登堂坐定,方施一禮,徑直向那七人走去。一名女子走出來迎他——想必這就是劍衣閣的孟夫人,年過不惑,居然形貌宛如少艾。
劍衣侯是個剋制的人。他平時很少發火,也不喜怒無常,卻嚴厲地約束閣中人不許動輒以武犯禁。而他自己,更將十足值得炫耀的絕代劍法封存了十四年,近年投入帝林後對喑王亦是屈節迎逢。
這樣的人,往往會令別人忘記他有多可怕。
而項禹不是別人,也從不畏懼可怕的事物。
他於廳中高坐,談笑自若:“聞府竟是真的被喑王封了麼?竟勞動劍衣侯帶著這些蝦蟹黿鼉,投奔我鳧衣堡來了。”
對這群不客氣地闖入堡中的來客,他這話說的也十足地不客氣。當中有少女一聲嬌喝:“好你個項禹,竟這般無禮!”另有一氣盛的,竟當場拔出了白刃,隨即卻被劍衣侯一鞭子抽了回去。項禹一看,那竟是那琅琊群英會上未出現的李穆。
聞韜收了鞭,慢慢步上階墀。
他走近了高高在上的項禹,只與他一人說話。
眾人驚訝地見到劍衣侯與百羽將軍一同進了後堂。
*
鄭吉安穩地睡著,面容平靜。
方才聽到鈴聲,項禹當即順手扣下鄭吉脈門,朝他體內注入真氣。鄭吉無內力護體,經脈半廢,當下便任他擺佈。項禹趁此封了他睡穴,命人進來將他帶走。
項禹並不是第一次這麼做。
只因這十餘日,項禹漸漸發覺,鄭吉若能自主神志,竟從未真正睡著過。當日于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