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五人目光流轉,東張西望,心神卻不知在想些什麼,但臉上卻極力作出恭謹的神色來,顯見得是那兩個瘦長漢子的弟子家奴。
他們不問可知,便是揚名河朔的武林大豪“河朔雙劍”汪氏昆伸,和他們的五個弟子。
那面如滿月的僧人,身穿著一身月白僧衣,不但衣履整潔,而且神態清俊,吐屬俊雅,正是這種名跡勝境中住錫僧人通有的形狀,此刻他一手挽著一串檀木佛珠,一手遙指著那石坊巨柱,娓娓說道:“數十年前,倭寇自海上來,劫襲東南數省,而嘉興被禍尤烈,常掠貨財婦女,貯於敝寺之中,再率眾往攻桐鄉。”
他垂目長嘆一聲,又道:“那時貧僧雖還未人世,但聽得諸師相告,數百婦女,在寺中日夜悲泣,慘不可聞,此時敝寺方丈,乃妙諦祖師,妙諦祖師上體天心,聞之側然,遂醉守者,開門放之,令各取金逃去。”
“婦女中有言恐累及祖師者,祖師雲:‘吾以一身而救數百人之命,雖死何傷。於是眾皆羅拜,四散而逸!”“河朔雙劍”雖乃生性陰鷙的武林梟雄,但此刻亦不禁為之聳然動容。汪一鳴長眉一展:“這妙諦禪師,倒是個磊落丈夫。”
那僧人長嘆一聲,接道:“當時祖師弟子皆勸祖師同逃,拌師曰:‘不可,吾若一走,則追者立至!’竟獨留以待之,既而守者酒醒,知而亟詢,祖便道:‘適見違馱尊者以寶杵擊門開,導之使去,吾不敢阻也。,唉一佛家雖戒妄語,但祖師具大慈悲之心,自當別論,守者素畏鬼神,聞言色變,且正病酒,弱不能行,竟監守祖師,以待寇歸。”他語聲清朗,語句更典雅動人,娓娓道來,連那五個心猿意馬的年青漢子,聞之也不禁動容。他長嘆又道:“未幾倭寇歸來,知婦人乃祖師所放,囚重答守者,而縛祖師於石柱,叢矢射之,祖師乃西歸,寇復堆薪焚之,寇平之後,受祖師大恩者,拾祖師骨燼葬於寺後,唉——那石柱之上,自此血痕印石,至今數十年矣。”
“河朔雙劍”一齊隨著他的手指望去,望見那石柱上的血痕,不禁各各色變,想到自己的一生所為,半晌說不出話來。
就在這寺僧娓娓敘說的時候,寺外城河中,突地駛來一艘快艇,其急如矢,船上仁立著一個長身玉立的少年,竟是一身金衫,春風吹起他飛揚的袍角,望來直有如一株臨風之玉樹。
這小舟破浪急行,過血印寺,去三塔寺,嶽王廟前的華服少年,目光敏銳,一眼望到這金衫少年所乘的快艇,神色微微一變,袍袖微拂間,身形突地飄飄退後一丈,卻見這艘快艇在三塔寺前的河彎一轉,又復回轉頭來,在嶽王廟前微微停頓,便又向血印寺急駛而去。
寺僧話方說完,“河朔雙劍”正自垂目唏噓,寺門外突地如飛閃入一個人。
這人身材頎長,面目英挺,但眉字之間,卻帶著幾分煞氣,雙目之中,也不時閃動著逼人的眼光采。
,他競就是方才仁立船頭的那金衫少年。
這金衫少年一入廟門,目光一轉,見到了“河朔雙劍”,面上立刻泛出喜色,三腳兩步,跑了過去,突地恭身一禮:“拜見兩位汪師叔。”
“河朔雙劍”似乎為這少年突然而來的舉動怔之一怔。
但這金衫少年立刻又道:“小侄奪命使者鐵平,奉家師之命,前來尋找兩位汪師叔,小侄一路打聽,知道兩位師叔在嘉興歇腳,小侄便趕到嘉興,又聞得兩位師叔到三塔彎來踏春,小侄便趕到三塔彎,卻不見兩位師叔人影,後來見到寺外的七匹坐騎,才想到兩位師叔或者在這裡,便立刻趕來拜見!”
他一口氣說到這裡,方自喘了口氣,言下頗為自己辦事的能力得意,卻不知自己言語之中,已有疏忽,犯了人家大忌。
“河朔雙劍”面目陰沉,一直木然聽著他的話,此刻這兄弟兩人竟各各雙目一翻,長眉軒立,神色之間,隱含怒意。
汪一鳴竟冷哼一聲,冷笑道:“奪命使者——哼,閣下此來尋找我兄弟,想必是那‘毛太太爺,要閣下來奪我兄弟兩人之命的了——大哥,你說可是?”轉過頭去,面帶冷笑,竟再也不望那奪命使者鐵平一眼。“奪命使者”鐵平微微一怔,立刻陪笑道:“兩位師叔言重了,莫說家師絕不會有此意,便是小侄也萬萬不敢在兩位師叔面前放肆,兩位師漢如此說,小侄真恨不得一頭撞死——”汪一鵬冷“哼”一聲:“閣下既有此意,就一頭撞死好了,我兄弟絕無阻攔之意!”
他又自冷笑一聲,隨手掏出一錠銀子,交給寺僧,一面又道:“多承大師費心,區區一錠銀子,還望大師替我等在佛前進香。”袍袖一拂,轉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