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備薄酒”宴請虞、辛、卓三人,一來恭賀虞允文、辛棄疾榮升,二來給本府的新任通判卓南雁接風洗塵。
賴知非此次設宴,悉心籌備,鎮江府的大小官吏、各界頭面人物悉數赴宴。哪知開宴時,只來了辛、卓二人。原來此時金兵方退,大將李顯忠已選拔了萬餘勇士渡江追襲金兵,虞允文身兼江淮路宣撫使的重任,要全力協助李顯忠收復被金兵侵佔的淮西州郡,已然趕赴疆場,無暇赴宴。
賴知府本要乘機結納朝廷的第一紅人虞允文,見他未到,大是遺憾,只得轉而巴結辛、卓兩人。卓南雁雖然職位在他之下,卻因馳援唐島、刺殺完顏亮而威名遠震,辛棄疾更是聲名早著,又新晉為職位更重的建康通判,顯見前途不可限量。賴知府在酒宴上舌綻蓮花,全力奉承。鎮江大小官吏也是諛詞潮湧,沒口子地誇讚二人,聽得兩兄弟頭大如鬥。
出得賴府,呼吸到清冷的夜風,辛、卓二人才如釋重負。卓南雁兀自悶悶不樂,到:“若是朝廷讓我做官,也該讓我去軍中效力,怎地讓我做這通判?終日價與這些腦滿肥腸的俗吏富紳打交道,真真煩煞人也!”
辛棄疾嘆了口氣,道:“老弟,聽說你當日討要紫金芝,曾對萬歲大是不敬,可有此事?”卓南雁笑道:“若非如此,也要不到那紫金芝。”
辛棄疾濃眉蹙起,道:“你在破金之戰中居功至偉,又得太子力薦,朝廷不得不用你。但萬歲偏偏給你做通判文職,實在是才非所用……”卓南雁見他嚥下了下面的話,不由揚眉笑道:“幼安兄,跟小弟我,有什麼話直說不妨。”辛棄疾嘆道:“通判要監察州府官吏,習斷錢穀、獄訟諸事,最是磨人性情。想必萬歲的本意,要麼,是想將你的性子磨去,以備來日大用;要麼,便是想將你磨走……”
卓南雁心中一動,仰頭笑道:“我卓南雁素來不大討人喜歡,趙官家的本意,定是要將我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磨走啦!”辛棄疾面色微變,苦笑道:“這是愚兄淺見,只為讓你多些小心,官場上的險惡艱難,只怕比江湖更甚,兄弟豪縱坦蕩,好讓愚兄擔憂。”卓南雁哈哈大笑:“說到生性豪縱,幼安兄哪裡輸得小弟半分了!大哥去建康上任,也須小心在意。”
辛棄疾濃眉一揚,道:“近日金兵南侵,萬歲迫不得已,讓和國公張浚出山,判建康知府。愚兄正可與國之柱石的和國公共同治理建康。”卓南雁喜道:“張浚大人此次出山,可是眾望所歸。大哥文武雙全,正可全力輔佐和國公!”辛棄疾慨然道:“眼下金兵潰退,我大宋豪傑四海歸心,正是收復故土的大好時機,咱兄弟可要大展身手了!”
卓南雁被他說得肺腑一熱,知他這便要走馬上任了,心底依依不捨,道:“又該與大哥分手了,不知何時才得相聚。”辛棄疾攥緊他的雙手,道:“咱兄弟一道抗金破敵之時,自會再見!”
兄弟二人便在淒寒的冬夜裡拱手作別,心內卻都是熱血沸騰。
自卓南雁從金營回到鎮江後,便一直託付丐幫群豪和雄獅堂眾弟子四處探查,打聽完顏婷和其母逍遙島主的蹤跡,但屈指已過了四天,卻丁點兒音訊也沒有。卓南雁心內憂急日增。
轉天清晨,他頭一遭去府衙上任,判官、推官等幕職官都加意奉承。但當卓南雁問起本府錢穀、賦役之事時,眾幕僚則支吾不言。卓南雁察言觀色,已料到那賴知府必然做了吩咐,眾人才不敢明言。卓南雁暗道:“這位賴知府心機極深,莫不是怕我來奪權?又或是這鎮江府的錢穀稅賦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
他掛念完顏婷的傷勢,憂心忡忡之下,一時也無暇細究鎮江府的勾當。到得晌午,賴知府等一干鎮江官吏又請他赴宴玩樂。這一回都是鎮江府衙的親近幕僚,那筵席於豐盛豪奢之外,更增了幾分靡麗:十餘名美豔伎女在席前歌舞助興,脂香粉膩,轉盼生嬌。
這頓酒宴自午至暮,午宴連上了晚宴,眾官吏飲酒觀歌,臉上都泛了紅光,各自逸興橫飛之下,都是口若懸河。這位開口便是“時近年關,小弟因戰亂擾攘,今年收租才四萬石,不及年兄遠甚!”那位便笑道:“今年全仗著新置地二百畝,才算稍稍貼補戰亂之虧。”跟著又有人笑道:“你哪裡比得上知府大人,知府大人新近在甘露大街大興隆寺西置了一處好宅院,園林之佳冠絕一時啊……”
聽他們開口閉口都是求田問舍,卓南雁心內鬱悶更甚。賴知府一直偷眼望他,見他悶悶不樂,便笑道:“卓老弟才送走了幼安兄,想必掛念摯友,心緒不佳。這幾位美姬,都是一時絕色,老弟看哪個入眼,待會自可帶走,稍解煩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