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功夫早傳遍了大雲島的五島七嶼。島中男女教眾,會棋的不會棋的,都要來瞧個熱鬧,書堂外早早地圍了大批人群。除了被禁錮在白虹島上的曲流觴,便是淨風四子之中的彭九翁和慕容兄弟,也親自前來到堂內觀戰。
步入書堂,卓南雁眼見堂內觀棋的人較之昨晚更多,不由微微皺眉。他默默坐在了枰前,才向著對面的林逸虹微微點頭,卻拈起黑子,道了聲:“請”。原來昨晚他那盤執白先行,這一盤說什麼也要請林逸虹先行。
林逸虹也不謙讓,冷著臉拾起白子,霍地掛在了黑角星下。卓南雁這一回卻不再依仗怪著騰挪,而是施出金井欄式,緊緊靠壓那下掛來的白子。這金井欄是個千錘百煉的定式,向以複雜多變著稱。他也知自己身有熱病,不能久戰,只盼著乘勝追擊,速戰速決。片刻之間棋盤上干戈四起,殺氣逼人。
堂內觀戰眾人眼見兩人上來就鋒芒畢露,全不由來了興致。林逸虹在大雲島上素以善奕出名,便是明著跟他不和的淨風四子對他的棋藝也是心服口服。這時眼見卓南雁一個乾瘦少年居然跟他以攻對攻,眾人覺著新鮮之餘,更感緊張有趣,大半人倒是盼著卓南雁能一鼓作氣贏了不可一世的林逸虹。
淨風四子中的慕容智拈髯不語,慕容行看不懂棋,卻是比誰都急,總是扭頭問彭九翁:“怎樣了,奶奶的,這小子這一著下得如何?”彭九翁好奕而技低,棋藝也不怎麼高明,卻決不說自己不懂,每次都是含含糊糊地道:“不錯不錯,你沒瞧見林老二一直急得哭喪著臉麼?”
這一盤再戰,卓南雁忽然發覺更加棘手了。這麼強硬的對決正是落入了林逸虹的路數之中,他的飄逸靈動的棋風無從施展,不知不覺之間,林逸虹的白棋已在幾處邊角的纏繞拼爭中佔得上風。最要命的卻是卓南雁舊病未愈,這時勞神久了,渾身又冒出了騰騰熱汗,腹內一股熱氣四處亂撞。
無奈之下,卓南雁孤注一擲地放出勝負手,強攻中腹白大龍,放手力搏。林逸虹冷笑連連,暗想你自己的棋都沒活透,竟先攻起我來,當即針鋒相對,狠狠反擊,行棋鋒芒畢露。
又下了十幾子,卓南雁忽覺眼前的棋盤都朦朧地旋轉起來。他強自凝定心神,捻住一枚黑子苦思了足足半個時辰,就是不落子。慕容行見他如同老僧入定,急得抓耳撓腮,問彭九翁道:“怎地了,這小子被人點了穴道了麼?”彭九翁也是不明所以,兀自嘴硬道:“下棋不是動武,出手越慢越見成效,我老人家當初長考他幾天幾夜也是常事。你瞧卓南雁這一子落下,必能讓林老二乖乖推枰認輸。”
話音未落,卓南雁卻黑子緩緩丟下,抬起汗水淋漓的一張臉,道:“我輸了!”一語出口,心中憤急、憂愁和後怕伴著一股急促的熱氣猛然湧上來。他身子一軟,竟又昏倒在了桌前。
卓南雁被人抬回藏劍閣,一覺昏睡到了晚炊時分,才被餘孤天搖醒。他惱恨自己無能,飯也懶得吃,獨自一人出了屋子。
外面紅陽欲墜,一輪殘日正緩緩西沉,遠遠望去,浩淼無際的洞庭湖上無數水鳥翩翩起舞。這時春日漸長,暖風和煦,大雲島上柳綻鵝黃,翠竹油綠,正是萬物欣欣向榮之時。他卻是滿腹心事,一個人在夕陽之中拖著長長的影子,踽踽獨行。
信步走到一根枯樹跟前,見那半邊乾死的樹身上這時竟也重又發出了新芽,卓南雁心中卻是一陣難過:“春日重回,枯木也能發芽!可是我……我這一輩子終究只是個廢物了麼?”心中一苦,立時渾身發熱,不由扶住了那截枯樹渾身發抖。
“卓南雁——”這時遙遙地傳來一聲嬌呼,竟是林霜月正向這裡飛步奔來,邊跑邊叫,“你不在屋內歇息,怎麼跑到這裡來了?”卓南雁抬頭瞧見林霜月白玉般的額頭上掛著細密的汗珠,知她必是滿處苦尋自己,不由長長嘆了口氣:“月牙兒,我是個廢物!我……腹熱腦脹,根本無法下棋!這第三盤,咱們輸定了。”
“其實你何必跟爹爹嘔氣?”林霜月眼中星淚欲流,幽幽嘆道,“你這人呀,有時候心寬得象能跑馬行船,打你罵你都不惱。有時候那心又比頭髮絲還窄,一句話不知惹了你什麼地方,說什麼也要跟人家幹到底。”卓南雁一愣,隨即道:“你忘了麼,我每次發怒,都是為了你爹罵你罰你!”
林霜月嬌軀一顫,在夕陽中抬起頭來,明豔絕倫的玉面上閃著一層似怨似愁之色,低聲道:“娘不要我了,連爹爹都厭惡我,不拿我當人看待。我……我值得你這樣麼?”
卓南雁見她明眸欲掩,淚光瑩瑩,心中立時湧起萬千憐惜之情,挺胸叫道:“自然值得!莫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