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失,後者無力的發出了一聲呻吟,便自人事不省地倒進了他的懷裡。
一燈婆娑,搖散著的熒熒燈焰,光彩青綠,將此潔淨石室,渲染得一派清幽,不沾纖塵。
橫欞側開,分得星月一片,以觀天際,銀河倒傾,群星燦爛。河漢河漢,感今夕之何夕!星月星月,此身究何屬!值此皎潔天光,萬山沉眠。形骸既倦,便只是魂魄縹緲,流離,流離……不自覺間,恍然置身雲霧,此身固已不存,便是物我兩忘時分。
這便是君無忌所下榻於雪山絕峰的前人石室。石室闢自古昔何年何月,固不為人所知,千百年來,自有遁世高人,因循高蹈,引魂魄上出天庭,煉元嬰身外化身,長嘯一聲,置身青冥,這便是傳說中的神仙歲月。
一夕置此,地靈人傑,人的思維也似為之昇華。春若水其時已經醒轉,只是靜靜地睜著眼睛,向著窗外凝望著,腦子裡萬念紛集,卻又似一片空白,什麼也無能深思。
畢竟現實是不容迴避的!它更不容許你事先選擇認定,當它悄悄來臨的時候,有時候全無聲息,並沒有一些兒兆頭,讓你事先在心裡作好準備,便是那麼突然意外的來了!
星群燦爛,自此前眺,東方天際,似有灰濛濛的一線天光,將此潑墨天地,裁分為二,不久自光擴大,曉氣充斥,另當有一番驚天動地變化,是堪認定。
黑夜而天明,死亡而生命,興盛而衰退,黑暗而光亮,靜而動……一切的一切,凡是天底下一切的變化,其實都離不開這個一定的軌跡、邏輯。人的行為,只不過是這一定軌跡之下,百十萬億點星星磷火的即時一現而已,何必作繭自縛,自尋煩惱?
誰能有如此磅礴氣勢,開啟胸襟,吞下一片日月,化身空山靈雨,與天地共存亡?不然,便只得聽憑造化戲弄,“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吧?
如非“造化”戲弄,眼前如何會多此一番邂逅?何至於又落在了他的手中?這己是第二次第二……次他營救自己了。
春若水其實腦子裡再清楚不過,一切的發生,費思而離奇,彷彿事先早有安排,其間遇合,刀光劍影,遍佈兇險,卻又似上天的故意折磨,彷彿非如此不足以促使他們再次的聚合,不足以激盪起他們的如火熱情……至於一切的後果其為福禍,便只有天知道了。
對於君無忌,春若水不只是由衷的感激,更有刻骨的深情感受,大知道,在過去的一些日子裡,她是以何等殘酷的毅力剋制著自己,試圖著把他驅除念外。只是這麼做的結果,為她帶來了更大的痛苦,並無絲毫助益,箇中痛苦,非身受者萬難領會其萬一,如今,她卻又再一次的接受試煉,面對著更強大的感情壓力,她的震撼與虛弱,真個“寸心天知”。
石榻上鋪陳著厚厚的駱駝皮褥,其實包括她整個的身子,俱都在輕而暖的大幅皮褥偎裹之中,此時此劉,驚患既去,傷勢甫定,只覺得遍體舒泰,宛若置身無邊的天鵝絨中。果真能永遠這般,便一生也不起來,睡死了也好。偏偏她卻是那種屬於嚴於律己,片刻也不容苟安一型的人。一刻的溫馨,都像是過折了福分似的。
石室內太寂靜了。靜到她幾乎可以感覺出燈焰的搖動。如果一切的動,都應有聲,其為火焰又何能例外!準乎此,那激動的“心聲”更不該是例外的了。
昨夜的一切,在她完全昏迷之後,己是無能記憶,只是由那般血汙,奄奄一息而受到了眼前的潔淨,復有生機,自非偶然,君無忌的勞神費力,當可想知。
她的眼睛,不只一次的早已在室內搜尋過了,“他”不在這裡。這個人,總是功成身退,若即若離,讓人不著邊際,他難道真的生就鐵石心腸,對於女孩子的垂青,永遠無動於衷!
石榻旁置有坐墊一方,想象中定是君無忌靜坐之用,他亦曾在這裡廝守著自己,度過了漫漫長夜,直到自己轉危為安而後己。然而,在自己絕處逢生,由昏迷中醒轉之後,心存感激而極欲第一眼就看見他的時候,他卻功成身退,像似故意存心迴避而走開了,這等光明磊落的開闊胸襟,固然令人敬佩,只是卻未免失之薄倖無情,究竟他是如何居心?
“難道我在他的心目中,就連一點分量也沒有?”當然,這個猜測絕對是不正確的,要不然他也就不會三番兩次地對自己加以援手了。
固然,他之所為,不過俠義本色,只是這其間難道說就沒有一點點私情的作祟?太令人費解、不可思議了。
想到這裡,春若水真似有無限委屈,一時呼息急促,竟自嚶嚶自泣起來。石室無人,她大可不必有所顧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