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青登時紅了眼睛,“許仙,你混蛋!”就要撲過來,卻被反應過來敖璃死死抱住。便見二人相擁著,宛如折翼的鳥,自天空墜落。
在黑暗冰冷的雲海之中,許仙神智恍惚,心喪若死,我,做了什麼?
……
雲嫣揹著手來回踱步,不時望著黑暗的夜空。忽然一道銀光落下,正插在院中顫動著。雲嫣嚇了一跳,連忙閃到一邊,緊接著是另一把,雪亮的劍身上卻帶著一抹殷紅。
雲嫣仰起頭,忽覺一點冰涼的晶瑩在她鼻尖融化,她伸出手,微愣道:“下雪了?”
或許是被雲層之上的戰鬥所激盪,今年的初雪,來的格外的早。
玄機觀,魚玄機正盤腿坐在蒲團上閉目打坐,忽然,筍兒歡喜著跑進來,道:“師傅,下雪了,下雪了。”魚玄機顰了顰眉,立指一掐,卻無從算起。
又是跟他有關嗎?
……
穿透厚厚的雲海,天地之間,正飄揚著雪花,浩浩湯湯,紛紛落下。輕盈宛如懷中她的身軀,旋轉著投向大地。
許仙慢慢的閉上眼睛。
忽然,白素貞顫動著睫毛,睜開明亮的雙眸。一個旋身,抱著許仙,輕盈的落在地面上。一皺眉頭,脅間傳來一陣疼痛。但好在並非要害,方才長劍爭鋒的那一刻,他還是偏開了劍鋒,只是追星劍的劍芒太過凌厲,還是擦傷了她。
白素貞顧不得這點痛楚,憐惜的撫著他的臉頰,呼喚道:“官人,官人。”卻見許仙閉著眼睛,緊皺著眉頭,似乎陷入痛苦的夢魘之中。不再猶豫,立刻將手覆在他的額頭上。
夢中是一片潔白的世界,大雪安靜的落下,許仙只覺遍體寒徹,跪在地上,不禁顫抖著。
身穿玄色帝王服的男人立在大雪之中,淡淡的道:“自責嗎?”
許仙猛地仰起頭,目光中滿是血絲與怒火,向著面前的男人猛撲過去。男人負手而立,絲毫沒有躲避的意思。在許仙的拳頭快要觸到男人的一瞬間,穿透過去,跌倒在雪地上,揚起大蓬的雪花。
許仙道:“你?”
東嶽大帝道:“如果那麼自責,就交給我吧!”這一次,他沒有用“朕”來自稱。
“官人。”一陣極輕微的聲音落入這個世界,卻如同針掉落在安靜的世界中。白素貞在大雪之中,遍尋不到他在何處?他不想面對自己嗎?
白色的長袍委瀉於地,黑色的玄衣挺直筆立。許仙道:“都是你,是你用劍傷了她。”
東嶽大帝頷首道:“是我。”
許仙道:“是你將我引來這個世界?”
東嶽大帝道:“是我。”
“是你設計了這一切。”
“是我。”
許仙每一次質問,東嶽大帝都頷首應是。
在不知不覺間,許仙的白衣上漸漸染上了一層墨色,隨著每一聲應是,墨色就蔓延的越多。許仙無法自已的說下去。
“是你編成了醫書。”
“是你考中的舉人。”
“是你愛上了白素貞。”
東嶽大帝正要頷首應是,許仙忽然站直了身子,“不,不是的。是我,是我才對。”急速的呼吸著,差點被他耍了。
東嶽大帝卻道:“是啊,是我。”
許仙激烈的擺手道:“不,不是你,是許仙。”
東嶽大帝道:“我就是許仙。”
許仙一愣神,道:“你是東嶽大帝,不,東嶽大帝早就不存在了,你不過是他的幻影而已。”
所謂記憶者,不過是幻影而已,彷彿鏡中倒影出的映象,對鏡之人已經離去,那映象卻還不肯消散。還在一遍一遍的回放著曾經,但早已失去了依託之物,變作虛幻。時間之水,決不會為任何人停留,從投入輪迴的那一刻,前情往事,皆已成空。
一個亡者的記憶除了扭曲生者的意志,還有什麼意義呢?
東嶽大帝冷酷的唇角也勾起一絲微笑道:“終於明白了嗎?那是誰,刺傷了她呢?”
許仙頹然的低下頭,道:“是我。”當他承認這一點的時候,身上的墨色就全部消散無蹤。
東嶽大帝閉上眼睛,輕聲的嘆道:“我也不過是幻影。”這一聲嘆彷彿帶著言說不盡的滄桑。東嶽大帝早已不存於這世上,亦不可能復活,此刻的他亦不過是用記憶與功德在偶然之間造出的一個幻影而已,倒影出所有曾經,甚至有那一瞬間,以為自己還存在,然後就立刻明白了、醒悟了,那名為真相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