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初蕾,請原諒我!我是——是……”他囁嚅著,更狼狽,更失措,更慌亂:“情不自已!”
情不自已?為什麼?因為自己哭了?因為自己像個失戀的小傻瓜?因為自己哀求他回來?情不自已?她在誘惑他給她安慰獎呵!她把頭轉開了。
他注視著她,心如刀絞。他冒犯了她!趁她在心情最惡劣的時候,去佔她便宜!她一定這樣想,否則,她那張小臉怎麼忽然變得這樣冷冰冰?他的心裡冒著寒氣,不由自主的,他退回了房門口。“初蕾,你放心。”他低語。
“放心什麼?”她啞聲問。
“致中只是一時糊塗,他會想明白的。”
啊!她心中發出一聲瘋狂的大喊,她覺得自己要窒息了。梁致文,你這個混蛋!當你吻過我之後,卻來告訴我致中是“一時糊塗”!那麼,你這一吻是什麼?也是“一時糊塗”嗎?你後悔了?你害怕了?你怕我會用愛情來把你拴住嗎?你又要把我推回給致中了,生怕我會吃掉你嗎?你退向門口,你要逃走了!你以為我要你對這一吻負責任嗎?你,你和致中一樣可惡,一樣對愛情不敢負責任,一樣自私,一樣莫名其妙!你——你——她氣得渾身發抖,順手抓了一個靠墊,她對他的腦袋砸了過去,大叫著說:
“滾出去!梁致文!我恨你,我恨你,恨你們兄弟兩個!”
他逃出了那間客廳,靠在牆上,他強忍住心中那一陣撕裂般的痛楚。她恨他!他咬緊牙關,想著她的話,她恨他!他“曾經”是個“好哥哥”,現在,他是個“仇人”了。他踉蹌著走上了街頭,心底是一片慘切和愁苦。
第十一章
梁致文躺在床上抽菸。
他噴出一個大煙圈,又噴出一個小菸圈。然後,他凝視著兩個菸圈在室內擴大,擴大,擴大……終於擴大成一片模糊的白霧,迷濛在昏黃的燈暈之下。他凝視著這白霧,霧裡浮起一張鮮明的臉,濃濃的眉毛,活潑的大眼睛,薄薄的嘴唇,愛笑愛說的那張嘴……他的記憶一下子被拉到許多年以前。“你是學中國文學的?”她驚奇的揚著眉,一臉的調皮、淘氣和好勝:“那麼,你敢不敢跟我比賽背唐詩?我們來背《長恨歌》,看誰背得快!”“我不行,”他說:“我很久沒背過這首詩了。”
“大哥,”致秀喊:“你有點出息好不好?連線受挑戰的勇氣都沒有!”“他不是沒勇氣,他是禮貌,”致中說,挑撥的撇著嘴:“夏初蕾,你別上我大哥的當,他從小就是書呆子,你可以跟他比游泳賽跑,千萬別比唸書!”
“我們來比!馬上比!”初蕾笑著,叫著,一迭連聲的喊著,推著致秀:“致秀,你當公證人!去找本唐詩三百首來,快!”致秀找來了《唐詩三百首》,握著書本,高叫著:
“好,我說開始就開始,兩個人一起背,看誰先背完!一二三!”致秀的“三”字剛完,初蕾的朗朗書聲已經飛快的奪口而出:“漢皇重色思傾國,御宇多年求不得,楊家有女初長成,養在深閨人未識,天生麗質難自棄,一朝選在君王側,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
他在起步上就比她輸了一步,幸好,他還沉得住氣,一句一句的跟進。但是,她越念越快,越念越流利,聲音冷冷朗朗,就像瀑布的水珠飛濺在岩石上,更像那森林中的水車,旋轉出一連串跳躍的音符。口齒之快,簡直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唏哩呼嚕一陣,聽也沒聽清楚,她已唸到“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淚相和流”了。
他放棄了,住了口,呆呆的看著她那兩片嘴唇不停的蠕動,呆呆的聽著那嘰哩咕嚕的背誦。她成了獨自表演,但她並不停止,聲音已經快到讓你捉不住她的音浪,一會兒的時間,她喘口氣,已唸到“鴛鴦瓦冷霜華重,翡翠衾寒誰與共,悠悠生死別經年,魂魄不曾來入夢……”然後,她停了口,亮晶晶的眼珠烏溜溜的轉動,環顧著滿屋子都聽呆了的人們。接著,她就一下子大笑了起來,笑得滾倒在沙發裡,笑得喘不過氣來,笑得抱住致秀又搖又搓又揉,笑得捧住了自己的肚子,笑得那滿頭短髮拂在面頰上……她邊笑邊說:
“你們上了我的當,我那裡背得出來,除了第一段以外,下面的只陸續記得幾個句子,我嘰哩咕嚕,含含糊糊的念,你們也聽不清楚,我碰到我會的句子,我就大聲念出來,不會的我就唸:南無阿彌陀佛,阿彌陀佛大慈大悲,大慈大悲阿彌陀佛……你們居然一個也沒聽出來,哈哈哈!哈哈哈……”她笑得那麼得意,那麼狂放,那麼淘氣,那麼毫無保留。使滿屋子的人都跟著笑了。好不容易,她笑停了,卻忽然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