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矇矇亮的時候,一艘大船停靠在渡口上,船上立著許多隨從模樣的人,穿的都是漢人服飾。一個三十來歲的英俊男人,象是他們的主子,頭束金冠,腰佩長刀,攜著一個輕紗蒙面的女子,快步下了舷梯,走進江邊一處酒樓。
這時,天色還早,酒樓中沒有什麼人。男人隨意點了一些普通酒菜,拉著女子坐在靠窗的一張桌子前,隨從立在他們身後。男人一邊用飯,一邊含著笑,向女子小聲說著什麼,臉上表情溫柔甜蜜。女子卻一直冷冰冰地不答話。用完飯,一行人就匆匆走了。這時,酒樓上的人已漸漸多了起來,小二忙著招呼客人,過了好一陣,才到桌前收拾碗筷,意外地發現一塊絲帕留在蒙面女子坐的位置上。絲帕裡還包著一塊雕著銀龍的玉佩。玉佩上繫著明黃色的絲絛,這種顏色只有至高無上的皇家才能使用。
“明日午時,就可抵達江北,這段時日一直忙著趕路,你一定覺得很悶吧,上岸後,我帶你到城中好好逛一逛。”王爺含笑說道。
我皺了皺眉,並不答話,手舉棋子,目視棋盤,作苦思狀。
王爺端起眼前的茶杯,好整以暇的喝了一口,目光無意間移到我腰上,忽然露出驚訝之色,“麗君,玉佩呢?”
“丟了。”我冷冷道,叭地落下一子:“將軍。”
王爺一愣,沉默下來。我緩緩起身,離開棋盤,走到甲板上,望著江上滔滔逝去的流水出神。
“為什麼?”王爺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聽起來很剋制,顯然在努力控制自己。
我不語。兩隻江鷗從眼前的水面上掠過,風吹起我的衣襟,簌簌地響。
王爺停頓片刻,忽然大聲下令:“大船折向,駛往湖州。”
正是春汛之時,又剛下了一夜的暴雨,水勢兇猛,幸好此處江面很寬闊,船隻相距也較遠,大船好不容易折向,向下遊駛去。“王爺,只怕已經晚了。”我含笑道。語中透出諷意。遠遠的上游,駛來一眾船隻,最前面的那艘船上,掛著一面醒目的黃龍旗,旗上繪著一條張牙舞爪的飛龍,迎風招展。
“王爺,現在怎麼辦?”阿桑從船尾飛奔過來,語氣已有些慌亂。船上不過幾十名侍衛,更何況王爺若此時公然與皇上作對,就把謀反罪名坐實了。
九王爺扭過頭看著我,臉上的表情複雜莫名。
我輕笑一聲道:“王爺,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你若現在將船靠岸,放麗君離開,皇上一定不會怪罪於你。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啊。”這個男人,對我的愛意也許是真,但要我和一個自己不愛的男人共渡一生,我卻無論如何都做不到。將玉佩和寫下隱喻的絲帕留在酒樓,只為賭一把,賭二哥能夠看到,從而猜到我的去向,如今他一定坐在那艘掛著黃龍旗的大船上,急切地等待著與我的重逢吧。雖然再次的重逢,也許只是為了再次離開,但我真得很想再見他一面,再問問自己的內心,是否真得能夠放下他,放下這段真愛,遠走他鄉。我不想將來後悔。
王爺呆立片刻,緩緩拔出腰間長刀,指向眼前最心愛的女子,眸中溢位痛苦之色:“你明知道,我下不了手,為何還要逼我?我不想殺你,更不想失去你。”這一刻,終於明白,這個女人永遠都不會屬於自己,就算得到她的身,得不到她的心,又有何用。她的心,始終系在那個高高在上的男人身上,自己為了她,甚至願意拋棄所有的一切,卻換不來她的真情。甚至連一個溫情的眼神,一句輕柔的話語,都吝嗇地不肯給他。妒意和絕望在心中交織,一個瘋狂的念頭油然而生,這個女人應該是屬於他的,誰也別想奪走。
感覺到刀鋒的寒氣,我急忙後退一步,抬眼望向他,輕聲勸道:“王爺,你也是當世之英雄,當知建功立業,青史留名,方是男兒一生夢想,只要放了麗君,就可東山再起,重奪江山。怎可為了一個小小女子,葬送你的雄圖大志。”
王爺似乎聽不到我的話,繼續向前逼近,手中的刀鋒離我越來越近。聲音象在夢囈:“我得不到的,別人也休想得到。”
“王爺。”我輕喚了一句,他依然置若罔聞。知道他定是因為一時急痛,迷了心智。此時任我說什麼,他也聽不進去。我只能一步步後退,一直退到船舷邊。身後是湍急的江水,眼前是冰冷的刀鋒。
大船依然在加速向下遊行駛,皇上的船隊已經看到了這艘大船,速度也漸漸加快,緊緊地跟在後面。難道咫尺天涯,我和二哥竟已無緣相見。冰冷的刀鋒,刺骨的寒氣。危急時刻,我心念電轉,與其死在他手中,不如冒險跳水,也許還有一線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