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我走到噘著嘴坐著的小麻子身邊,脫下幾件,嗯,應該說是幾層“衣服”交給他,他還是不理我,我只好把“衣服”放在他旁邊的地上,再用塊石頭壓上,然後緊了緊腰上的麻繩,正打算回去繼續幹活,小麻子忽然叫了一聲“小禿子……”
我回過頭,居然看見他笑了,眼睛裡竟還有點隱約的淚光,在陽光裡閃啊閃的……那一刻,他看起來可愛極了,臉上的麻子彷彿都消失了一般……我很高興,答應了一聲,也笑了笑,繼續回去幹活,小麻子也跟了過來,幫著撿石頭、拔雜草什麼的,我們沒有再說話,但都覺得很快樂。
那天我總共刨出了大概半畝荒地,清出了無數的雜草、石塊,以及……幾具屍體,確切地說,已經是骨骸了,我於是跟小麻子商量,在亂葬崗上劃出一處地方,將刨出的屍骨都安葬到那裡,雖然不方便,我還是決定不動村裡原本的其他耕地,而是繼續努力改變這塊亂葬崗,一來這裡本來也是耕地,二來只有改變了這裡,才能徹底改變白楊村的面貌。
不過安葬完刨出的屍骨,我們都已經累得簡直快要散架,也餓得就快虛脫了,如果這時有野狗撲上來,我倆肯定會沒命,所以趕緊在天黑前跑回了家,喝了一大罐涼水,烤了若干紅薯。不過小麻子還沒來得及吃便倒頭睡著了,我也只努力撐到了把紅薯們都扒出來,把火熄滅,就也昏沉沉倒下了。
第二天起來,渾身簡直痠痛得動彈不得,只好在家歇了一天,但第三天就好多了,而且在一天天的勞動裡我們的身體都漸漸好了起來,當然一半歸功於勞動,還有一半要歸功於狗肉,因為幹得活多,胃口也越來越大,那點紅薯除了留做種子的部分,其他很快就要吃光了,我只好大膽地打起了野狗的主意,剛開始的時候不大順利,有一回比第一次還驚險,差點真的把命送了,但後來我開始動腦筋,拉著小麻子到處尋找材料,做了彈弓、槍、網等工具,一面更仔細地觀察野狗的習慣、行蹤和特點,經過若干次試驗,居然成功了!
那段時間我們先後捉了大概十幾條野狗,幾乎把附近的野狗都打光了,後來只好捉些野兔、野雞、田鼠、刺蝟……越捉範圍越大,我們才發現白楊村方圓幾十裡的地方都很荒涼,連小麻子後來還去過的一些村莊也人跡渺茫了,大概是害怕瘟疫蔓延,後來都搬走了吧,難怪從撿到我之後,已經很久沒什麼人來丟屍體了,不過倒是滋長出了不少野生的小動物,讓我們收穫頗豐,我們也就不管那麼多了。
後來自己種的紅薯也收穫了不少,我們的日子簡直有些豐足的感覺,但總不能種來種去都種紅薯,而且很久沒有屍體,我們也就沒有衣服的來源,加上幹活的磨損消耗,簡直已經衣不蔽體,而且吃飽了之後,對生活的要求也有所提高,忽然就發現我們缺少很多東西……總而言之,於是我們決定拿些野物和紅薯,到鎮上換些衣物、種子什麼的。
臨出發前,我還是在破水盆裡照了又照,認定自己的樣子跟當初已經有了天壤之別——我們都長高了半個頭,而且曬得黝黑髮亮,也許是長大的緣故,模樣也變了,臉上還添了不少大大小小野物撓出的疤痕,即使是師父也未必能認出我來了。
徹底放了心,我才背起紅薯,拉著小麻子出發了,他肩上掛滿了野兔,快樂地跟在我旁邊,看上去就像只大野兔。開始我也跟他一樣開心,甚至在走了二三天後還沒有見到什麼人跡,也依然很開心,但過了第五天,我們走過的仍然是一片又一片的廢墟,我和小麻子都不再說笑得出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們還要繼續向前走嗎?我們茫然地對望著,不知所措。
打狗幫主(1)
第六天清早,我們在露宿的樹下醒來,忽然發現身邊圍滿了人,我還以為是做夢,瞪著眼睛把這些衣衫襤褸、面黃肌瘦的男女老少都看了一遍,覺得太不可思議了,於是決定以夢制夢,倒頭再睡,剛合上眼睛,卻被小麻子晃醒了,他一邊緊緊抓住我的胳膊,一邊驚恐地道:“喂,醒醒,醒醒,你看,你看呀……”
嗯,這麼說這些人是真的了?!我也跳了起來,本能地往後退了一步,腳後跟便碰到了裝紅薯的袋子,那些風乾了的野兔也堆在上面——不知道是我眼花還是什麼,竟然發覺人群的眼神立刻亮了一亮,這麼多人的眼睛同時亮起來,沒有親眼見過的人是無法想像的,而即使親眼見到的我,也差點無法相信。
這麼對峙了一會,我覺得也不是辦法,就低聲讓小麻子去問他們是誰,從哪裡來的。因為我說話估計他們也聽不懂,搞不好還要嚇著人,小麻子卻再三不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