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愛啼哭的嬰兒含著阿媽的奶頭。蛙鳴也沒有啦,青蛙全都潛伏在泥水中,連大氣都不敢出。月亮的光芒白晃晃的,慘兮兮的,把大千世界照得一
清二楚,無所遁形。天上的眼睛全都睜開啦,瞪圓啦。南極北斗、太白長庚、二十
八宿,悉數出場啦。旁聽席上、證人席上、公訴人席上、法官席上,座無虛席啊。他們都要來見證一個物種的消亡。
到伯公廟的人都齊了。謝區長和張東北帶著陽安仔,還有黃墨斗、黃鐵錘、黃豬哥和黃山狗,水秀和水鴨仔也來啦。因為他們在婆髻山腳的小泥磚屋很不安全,黃墨斗向謝區長提出,一定要讓這對孤兒寡婦到伯公廟。
幾個大男人正在佈置犁耙伏虎陣。鐵耙高高地升上了大榕樹的虯龍枝。黃山狗把打好的活結又檢查了一遍。
黃豬哥解開唐裝衫的衣釦,露出濃密的胸毛。接著,鑽出來一隻毛光水滑的肥豬仔頭。黃豬哥拍拍豬仔的腦袋,肥豬仔俯首帖耳,真是人豬有情,心意相通。這次黃豬哥果然慷慨大方,他精選的肥豬仔,老虎見了準會流口水呢。
“別捨不得啦,豬哥!”黃鐵錘劈手奪過豬仔。他用鐵錘在地上打了一根小木樁,用細麻繩一頭綁在豬仔的後腿上,一頭綁在木樁上。打活結的麻繩頭也連著木樁。按這樣的設計,老虎撲過來要叼走肥豬仔,必然會拔起木樁,也必然會扯松活結,必然會招致雷霆滅頂之災。一切準備就緒,就等老虎來自投羅網。
大家轉身要回伯公廟。只有黃豬哥依依不捨,他要再看幾眼他疼愛的肥豬仔。肥豬仔見主人扔下它獨自一個,淒厲地嚎叫起來。這豬叫聲,讓黃豬哥聽了心酸,讓老虎聽了高興,讓其他在場的人聽了無可奈何。不捨得肥豬仔,怎能殺老虎?
“壞啦,壞啦。豬仔要把木樁拔起來啦。”黃鐵錘趕快跑回去,用鐵錘又砸了幾下木樁。看來這還不行。豬仔拼命想掙脫逃跑,肯定會弄鬆扯掉木樁,那樣的話,犁耙伏虎陣就變成殺豬陣啦。
黃山狗一聲不吭,大步上前把豬仔掀翻在地,三下兩下啪啪啪,四條豬腿就像四根甘蔗一樣被折斷。可憐的肥豬仔,一下子趴在地上,全然不能動彈,叫聲更加淒厲啦。
“騎馬過海!黃山狗,你夠狠毒呀!”黃豬哥心痛得刀割一樣。
“豬哥,算啦。”黃鐵錘勸說道。“山狗使的是脫臼手法呢。如果老虎咬不死這肥豬仔,你還可以抱它回家養大養肥賣豬肉。山狗會幫豬仔的腿駁骨復位啦。”
原來,獵人使的脫臼手法,在捕獵中常常使用。有些被活捉的獵物,如黃猄之類,為防它們再逃跑,就先把獵物的腿脫臼,再把獵物帶回家圈養。
2.
一切準備妥當啦。幾個男人都退回伯公廟內,關好了廟門,黃鐵錘還特意上了門閂,以防萬一。
這個伯公廟的建築設計,與中原的院子相象。大概是當年二世祖黃音遠播遷此地不久,中原觀念仍重的原故吧。進了廟門,坐北朝南是神主牌香堂。這是祭祖拜天、求神問卦的神聖殿堂。東西兩廂是存放丁谷、鼓樂和日常傢什的庫房,過去曾經闢出一間來當作竹浪村的小學。緊靠著香堂的一間西廂房就是送子仙居,過去,就在這裡上演過許多出西廂記。南邊除了大門、更寮和門房,就是兩面山牆。中間的空地是一個院子,每年村族的拜祖典禮,或者村中人嫁女娶媳婦,都可以在院子裡擺十幾桌酒席,人客多的時候,酒席可以一直襬到廟門口外邊的大榕樹下。
靠南邊的山牆上,已經放了幾把竹梯子。謝區長安排黃山狗、黃鐵錘和張東北、黃豬哥分兩組輪流在牆頭守望把風。謝區長自己也往竹梯子爬上爬下,看得出他的心情焦慮不安。他已經把左輪手槍從皮槍套裡拿出來,已經檢查了好幾次,確定大機頭已經張開。說實話,有了這把槍,他還沒有放過一響呢。俗話講,秀才耍大刀,眼看亂了套。謝區長手裡拿著這根鐵,燙手著呢。張東北已經手把手教過區長好幾次啦。放槍時,不要靠臉太近,以免反衝力崩傷鼻哥震碎鼻哥上的玻璃片。要雙手握槍,振臂前伸,對著前面勾機就行啦。這一套動作,謝區長相信自己能做得到啦。勾著機不放手,那左輪會旋轉不停,六粒花生米會全部順著槍管射出去,總有一響會射中的吧。
最後一隻華南虎 第八章(2)
3.
十五的月色分外明。那圓月,說它是一面大銅鑼吧,誰來敲響?說它是一盞大天燈吧,誰來點亮?其實,黃鐘大呂,風來奏鳴。巍巍天燈,自有神明。一切自然自在,冥冥中早有安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