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秦宮。
苻堅吃驚地瞪大了眼睛,看著面前的劉裕:“你說什麼?不是西燕乾的?那個刺客不是身上有鮮卑人的狼頭紋身嗎?”
劉裕淡然道:“假作真時真亦假,別的勢力弄一個身上有紋身的鮮卑人作刺客,也並不是難事,再說,也不一定只有鮮卑人才會這樣刺個狼頭吧。”
苻堅勾了勾嘴角:“但是,也只有慕容永有最大的動機來做這事吧。現在跟我們仇恨最深的,就是鮮卑西燕了,又跟你直接起了衝突,你不會以為,慕容永跟你擊掌為誓,就會遵守承諾吧。”
劉裕微微一笑:“雖然我沒有直接的證據,但以我的直覺,姚興才是最有可能這樣做的。慕容永希望的,是把慕容緯給放出去,如果他違背承諾,那我們不會讓慕容緯出城,最後損失最大的還是他。”
苻堅搖了搖頭:“你說過,王嘉曾經看出這個慕容永身上有龍氣,而且你也說過,慕容永是有野心的人,他把慕容緯弄出去,不是擋了自己的路嗎?人一旦接觸到權力,就很難保持忠誠了。更何況,這些慕容氏的傢伙,也沒什麼忠誠的。”
劉裕正色道:“正是因為慕容永有野心,所以才需要慕容緯,至少是現在需要,這就是我判斷這事他不會做,而是會遵守和我的約定的主要原因。”
苻堅的眉頭一皺:“這話又是何意呢?”
劉裕的目光移向了城外,四面八方,一眼見不到頭的百姓,正如千百條河流一樣,匯向了偌大的長安城,而西燕軍的大營,也遠遠地撤向了北方,渭水以北,目力幾乎無法發現了。他嘆了口氣,說道:“慕容永雖然能力出眾,但畢竟地位低微,是慕容緯的一個部曲而已,以前在長安城也不過一個織蓆販履之徒,被鮮卑的貴族所輕視,亂世之中,能力固然重要,但是身份同樣不可小視。在關東,翟氏丁零必須依附於慕容垂,也是同樣的道理。”
苻堅長舒了一口氣:“你這一說我就知道了,慕容永現在只能居於慕容衝之下,因為他缺乏這個尊貴的王族身份,所以,他必須要迎回慕容緯,藉著慕容緯的旗號,來培養自己的勢力,等到鮮卑西燕上下都認可他的本事時,就可以行奪權篡位之事了。”
劉裕微微一笑:“正是如此,所以比起迎回王嘉,他更在意的是慕容緯能給放出城。這就說明了他的野心,所以,伏擊違約的事,我不覺得是他做的。”
苻堅的眉頭一皺:“那會不會是慕容衝派人下手呢?”
劉裕搖了搖頭:“不會,慕容衝留在慕容永身邊的那個眼線,給我殺了,而且慕容永的陰沉冷酷,敢當著我和姚興,還有王嘉的面直接說出心中想法,必然是確信躲過了慕容衝的耳目,我們剛離開倒虎山的秘谷,就被伏擊刺殺,顯然,慕容衝的動作沒這麼快。”
苻堅笑了起來:“這麼算來,只有姚興才能做這事了?”
劉裕點了點頭:“不錯,這幾天我反覆地想這件事,姚興有動機,也有條件做這事。在谷中的時候,他就是躲在慕容永的後面,雖然一開始他的目標是請走王嘉,但顯然,他更樂意見到西燕和你的大戰,從一開始,他們羌人就是躲在嶺表,坐視二虎相爭,甚至不惜為此給西燕提供軍糧,這種人,才是最危險的。”
苻堅嘆了口氣:“是啊,這些天我反覆思索大亂以來的事,以前我總是看不起姚羌,覺得他們戰鬥力弱,姚萇又是怯懦無信之輩,成不了事,但現在想來,他們對我大秦的傷害,才是最大的,我不懼那幾十萬鮮卑賊軍,可就怕缺糧,而姚萇一出手,就是奪我關中糧倉,導致了我現在的艱難處境。”
劉裕勾了勾嘴角:“所以苻天王,我雖然不能助你打仗,但為了這長安城的上百萬百姓,我必須要說一句,軍事手段現在解決不了問題,你跟西燕再這樣打下去,拖下去,對你沒有好處,時間拖得越久,糧食消耗得越多。”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這兩天又有十餘萬百姓從四面八方來投奔你,表面上看,是受了王嘉來長安的鼓舞和感召,但是你有沒有想過,為何西燕軍的大營,不但不繼續圍城,甚至連阻止他們都不去做,主動撤兵,放開通道了呢?”
苻堅哈哈一笑:“大約是西燕的軍士和百姓也看到了王嘉入城,以為天命在我這一邊,所以軍心浮動,士氣下降了吧。”
劉裕搖了搖頭:“苻天王,不要高興過了頭,影響了你的判斷。西燕前一陣連戰連勝,而且四處屠掠,早就跟關中漢人和氐人仇深似海,沒有退路了,他們不可能再投降你一次,要麼戰,要麼走,要麼死,沒有別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