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時辰後,北府軍,建武營,營門口的一處哨塔之上,劉裕全副甲冑,倚著欄杆,看著遠處的主營那裡,大開的營門,以及護衛著劉牢之,直奔建康城方向而去的百餘名精銳騎兵,劉敬宣那魁梧的身形,在人群中一眼就能看到,劉裕輕輕地嘆了口氣,看向了站在他身邊,手裡拿著一個大盤,盛著香噴噴的烤牛舌,用手抓著,吃得滿嘴流油的劉穆之,勾了勾嘴角:“吃吃吃,就知道吃,什麼時候當心給噎死!”
劉穆之嘴裡塞滿了牛舌,一邊大口地嚼著,一邊指了指自己的腦袋:“這陣子這兒用得太多了,得好好補補,我說寄奴,你當了將軍怎麼就如此不體恤下屬,又要我幹活,又不給口吃的,要是我累死了,你上哪兒去找人幹活?”
劉裕沒好氣地說道:“不是有況之這小子回來幫你了麼,你把他放到天師道臥底這麼多年,這次總算可以回來派上用場了,上次分派那十餘萬給裹脅的民眾,我看你小子天天吃肉,事情全是讓況之做了。什麼時候,也學會這樣使喚人了?”
劉穆之哈哈一笑:“我可警告你啊,別打況之的主意,這小子只跟我,不跟別人的。要是你會談玄論禪,那我也可以考慮一下割愛的事。”
劉裕擺了擺手:“饒了我吧,要我看那些,不如死了算了。算了,這是你們文人之間的事,你這回讓況之跟著大帥他們回建康,該不會是又想弄點什麼好吃的回來了吧,難道這炭烤牛舌還滿足不了你?”
劉穆之把盤中最後的幾片牛舌塞進了嘴裡,一陣猛嚼,終於心滿意足地嚥了下去,摸了摸自己圓滾滾的肚皮,再抹了抹嘴上的油脂,笑道:“牛舌雖好,但只是軍中的粗食,比不得那水盆羊肉,神仙水引啊。不過,怕是最近一陣子,我都無福消受了,不出意外的話,你我都會有段時間去不了建康啦。”
劉裕的眉頭一皺:“你覺得大帥不會聽我的,保持中立?”
劉穆之收起了笑容,平靜地說道:“大帥當年投靠的可不是司馬元顯,而是黑手黨,你之所以今天的話讓他這樣吃驚,以至於要在這個時候親自去見元顯,不是想阻止他或者說服他,而是想要弄清楚一件事,就是在這荊揚之爭上,黑手黨會持何立場。如果黑手黨不站在司馬元顯這一邊,那他很大可能,會倒向桓玄。寄奴啊,這回我讓況之秘密回京,就是要弄清楚這件事,好讓你早作準備。”
劉裕咬了咬牙:“桓玄是什麼樣的人,難道大帥不清楚嗎?倒向誰也不能倒向此人啊,他可是連自己的親家和盟友都能下手的,怎麼可能容得下大帥?”
劉穆之點了點頭:“可是劉牢之未必能看清楚這點了,如果黑手黨也倒向桓玄,那很有可能就會誘使他再次背棄司馬元顯。寄奴啊,你現在名聲沖天,但在這個時候,可能未必是好事。司馬元顯和桓玄都不是好人,無論誰取得了大權,都有可能向你下手,你得早做準備才是。”
劉裕嘆了口氣:“所以我勸大帥自立,忠於國家,忠於朝廷,以北府兵的戰鬥力,誰也奈何不得,只要鎮守京口,那桓玄也不敢來犯,等吳地緩過一兩年,重新能產出兵馬錢糧,那才是收拾朝政,內清元顯,外討桓玄的時候。”
劉穆之微微一笑:“但他們兩個只怕是等不到這個時候了。司馬元顯覺得有了天師道留下的糧草就足夠再打一場大戰了,而且他也不希望北府軍現在留在身邊跟他討要功勞,那些吳地的莊園,他可是視成自己家的,不想分封給北府將士,如果能滅了桓玄,把北府軍遠遠地打發到荊州,在那裡佔地盤,他也沒有損失啊。”
劉裕沉聲道:“這樣的毒計,司馬元顯和張法順怎麼想得出來,我看,倒象是黑手黨一向的所為。”
劉穆之笑道:“是不是他們有一段沒害你了,都有些不習慣了?寄奴啊,你現在雖然可以獨立領軍,但是這回又給重新劃歸到劉牢之的帳下,我想,黑手黨是在提醒和暗示你,他們仍然可以操縱和掌握你的命運,讓你不要真的跟他們為敵。如果你肯跟他們合作,我想,他們是會把劉牢之的帥位給你的。”
劉裕冷笑道:“要合作當年就合作了,還要等到現在麼?現在這些黑手黨,沒了吳地的莊園,人口,只剩下在朝中搞陰謀詭計的本事,我又何必要在這時候受他們的調遣?西征之事,如果劉大帥看不清楚局勢,一意孤行,那我會全力幫忙他打敗桓玄,先控制荊州,然後再回來消滅司馬元顯一夥。”
劉穆之搖了搖頭:“那要是劉牢之跟桓玄聯手了呢?他以前可以背叛王恭,這次就能背叛司馬元顯,因為他只會看黑手黨站在哪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