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裕咬了咬牙,轉過頭,對著身後的庾悅說道:“庾長史,你們家在這裡,也有份子嗎?”
庾悅微微一笑:“二樓左邊甲家第二房的,就是我庾家的產業,只是其他的各間包廂是誰的,我就不知道了。世家有世家的規矩,不得插手別家的事,管好自己就行了。那晚的命案,我也是聽劉主薄說後才知道,這種命案,幾乎每天在建康城都會發生好幾起,無所查證,其實,有不少案子,可能跟希樂還有關呢。”
劉裕的嘴角微微地抽了抽,喃喃道:“早知道希樂在建康城中經營多年,地下的勢力強大,卻沒想到,他居然可以跟百年世家手中,爭到這些產業的控制權,看來,我還是低估了希樂啊。”
劉穆之平靜地說道:“希樂當年在淝水之戰後,休了糟糠老妻,迎娶了王珣的侄女,也正是借了王家和白虎一系的雙重力量,才得以在城中迅速地擴張和發展。跟著希樂的,多是我們北府軍的退役老兵,也有很多是他在京口時就一直跟隨的江洋大盜,綠林強人,這些人是真正地上過戰場殺過人的,戰鬥力冠絕京城,各大家族的家丁,部曲們,很難是對手,所以短短几年,就讓希樂佔了很多產業,成為建康城的地下大哥。”
庾悅嘆了口氣:“是啊,那幾年可真的是腥風血雨,幾乎天天夜裡,都會有不知名的火併,命案,我聽我們家的管事說過,有幾次還是劉毅親自帶人去組織過上百人的混戰,當然,他下手黑卻有規矩,就是儘可能不傷人命。可是跟他為敵的,無一例外地要打斷手腳,至少是要砍掉一隻胳膊,再也無法戰鬥。”
劉穆之微微一笑:“這就是希樂厲害的地方了,其實對於對方的打手來說,打殘跟殺了也沒兩樣,甚至打殘的人還需要繼續讓主家供養,不然真的掃地出門會寒了別人的心,我所知道的幾個大酒樓,賭坊的經營權,就是這麼來的。世家有世家間的規矩,不得過問別人的產業,可就是因為這條,就象這方林酒館的二樓,庾公甚至都不知道隔壁是誰家的,一個大世家能打的家丁部曲,也就不過幾十人而已,希樂手下可是有成百上千的好漢,單獨對付哪個家族,幾乎都是穩操勝券。”
劉裕點了點頭:“穆之,我明白你為什麼要帶我來這裡了,你根本不指望能查出況之的命案真兇,而是要我見識一個真正的建康城。”
劉穆之的目光轉向了一邊的李掌櫃:“李掌櫃,你是聰明人,知道哪些話能說,哪些話不能說。不過有我們的劉公在,以後這些陽光下的黑暗,終將一去不復返,你可以堂堂正正,昂首挺胸地經營這家酒樓,不用擔心會有誰讓你死於非命了。”
李掌櫃的眼中泛起了淚花,這一次,他是真心的:“劉公,劉公真的可以保護我們這些卑賤的小民嗎?”
劉裕正色道:“在我眼中,世間眾生皆平等,沒什麼生來的高下之分,我劉裕自己不過一介京口農夫,靠著自己的奮鬥有了今天的地位,我們北府兵的眾多將士都是這樣起家,人生在世,只要肯奮發有為,總是有出頭機會的,世家子弟如果不思進取,不去建功立業,也不可能長久地佔據天下大權,我起兵推翻桓玄不是為了自己變成另一個桓玄,而是為了這普天之下的萬民,都能揚眉吐氣地活著,不受人欺負!”
庾悅的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看著在劉裕面前作揖行禮不止,激動萬分的李掌櫃,輕輕地咳了一聲:“李掌櫃,前夜裡的那個命案,最後是怎麼處理的?”
李掌櫃連忙抹了抹臉上的淚水,說道:“跟以往一樣,這種事情不由我們處理,事後來了些黑衣人上樓,為首的一個叫我不得聲張,不然拆了我的這家店,讓我全家死無全屍,然後,這些人就再沒下來過了。”
劉穆之點了點頭:“明白了,你下去吧,李掌櫃。”
李掌櫃長舒了一口氣,行禮而退,劉裕轉身要上樓,說道:“我去看看這命案的現場,也許還有痕跡。”
劉穆之擺了擺手:“不必了,寄奴,顯然這些地方是有機關密道的,而且下手之人,肯定已經把這個密道給封死了,不會留下任何線索給我們。”
劉裕的眉頭一皺,他想到了當年在簡靜寺裡,曾經跟著王妙音,經過了長長的地下密道,直接從宮城中出來,這建康城下四通八達,隨著那地下秦淮河的水道,到處都可以出來,這小小酒館也是如此,只怕劉況之的屍體,早已經從密道之中轉走,這輩子也不可能找到了。
想到這裡,劉裕停下了腳步,可還是有一絲不甘:“況之就這樣死了,你不想查查一些線索嗎,也許全面搜查,能找到一些痕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