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垂睜開了眼睛,他吃力地動了動嘴,剛才的一切卻還是那麼地真實,那麼地熟悉,他喃喃道:“我,我這是活著,還是死了?!”
慕容德的聲音平靜中透著一絲小小的,難以察覺的激動:“皇兄,你現在活著,毫無疑問地活著,謝天謝地,你已經昏迷三天了。”
慕容垂扭過了頭,只見自己的兒子們都圍在床前,而慕容德則站在床頭,跪在最前面的,還是慕容寶,他的眼中閃著激動的光芒,他心下感嘆,現在最不希望自己死的,恐怕也就是這慕容寶了,離了自己最後的傳位詔命,只怕這個無能的太子,活不過三天。
慕容垂輕輕地嘆了口氣:“這裡,這裡是哪裡,戰事,戰事如何了?”
慕容德沉聲道:“皇兄,這裡是平城,我們已經回到平城了,謝天謝地,這回太子殿下表現很好,讓我擔任你的替身,指揮全軍,退兵的時候還緩緩而行,那拓跋珪想追擊時我全軍猛地出擊作出決戰的姿態,那拓跋珪一下子就嚇得逃回陰山汗廷了,這次我軍的六萬將士,平安返回,無一損失。”
慕容垂看著慕容寶,露出了一絲笑意:“阿寶,你這回做得很好,父皇很高興。”
慕容寶連忙說道:“這些都是上天的庇佑,也不是兒臣一個人的主意,全賴德皇叔,還有眾位兄弟齊心協力,方有這結果。父皇,既然你已經醒轉過來,還請您在此休養,請賜兒臣兵權,兒臣願領兵繼續出擊。”
慕容垂搖了搖頭:“我重病之事,本就不可能完全瞞過我軍,更不會瞞過敵軍,嚇那拓跋珪一時尚可,騙他一世不行。這次我軍路過參合陂,卻看到舊日被坑殺的將士,又給人挖了出來,曝屍荒野,一時軍心動搖,哭聲震地,連我也因為悲傷過度而暈死過去,現在全軍也知道我真的重病,已無戰心,勉強出戰,只會慘敗,阿寶,阿農,阿隆,阿麟,你們現在要聽好,我說的每一個字。”
所有人都豎起了耳朵,屏住了呼吸,睜大了眼睛,聽著慕容垂說的每一個字:“我死之後,太子慕容寶即位,你們所有人,得象尊重我,服從我一樣,尊重和服從你們的新君,慕容寶。”
慕容寶大喜過望,轉而大哭起來:“父皇,不要說這話,你會好起來的,一定會好起來的,兒臣,兒臣不要這皇位,只求父皇身體康健啊。”
慕容垂輕輕地嘆了口氣:“阿寶啊,都到了這個時候了,就不用這樣演戲了吧,父皇看的都累,你的兄弟們看著也會更加不服你。你的能力,大家都清楚,但是皇位給你,你可知道是為何?!”
慕容寶擦乾了眼淚,訝道:“兒臣,兒臣真的不知道。莫非,莫非是因為先母妃的原因嗎?”
慕容垂的目光掃過了眾人,除了慕容寶以外,其他的幾個兒子都沉默不語,臉色難看之極,他嘆了口氣:“我知道,你們一個個都很有本事,甚至強過阿寶,可是,我們慕容家從來最不缺的,就是雄才大略的皇子,最不缺的,就是手足相殘的悲慘往事,我希望這個悲劇,能在我這一代終結。”
“大業初創之時,為了能人盡其用,我給了你們兵權,讓你們一個個獨當一面,鎮守一方,並沒有節制你們的野心,也一直故意表現得隨時會換太子,但在我心中,這個儲君之位,永遠是阿寶的,因為,他是先文昭皇后唯一的活著嫡子,為了確保他的地位,我甚至這些年來與小段氏皇后沒有生下一個兒子,就是為了想把這個嫡子繼承的規矩,永遠在我大燕確立。”
慕容農咬了咬牙:“既然父皇一直是這樣的心思,那為何不跟兒臣早早說明,讓我們為了一個不可能實現的目標而奮鬥,不覺得殘忍嗎?”
慕容垂嘆了口氣:“你們是我的兒子,也有自己的本事,我不用你們,又能用誰?如果用你們的時候去跟你們說,無論你們如何表現,將來皇位也輪不到你們,那你們還會這樣盡力嗎?西燕那種,就是最好的榜樣,人人皆為私利,毫無人倫道義可言,那慕容衝可以為了自己的皇位去害死自己的父親,我不希望我們家也變成那樣。”
慕容隆大聲道:“我等並無這種心思,也知道嫡庶有別,長幼有序的道理,只是父皇太不公平,不是對太子皇兄,而是對阿麟,您這些年來,對他如此放任,明知他有野心而不加以懲治,也休要怪我等也會生出別的想法!”
慕容麟咬了咬牙:“既然父皇都明說了,大家可以憑本事爭位,當時他也沒制止,憑什麼我就不能爭了?父皇起兵以來,我出力最多,跟拓跋珪的聯絡,也是父皇讓我做的,只是一次失手,就說我圖謀不軌?你們也太會血口噴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