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什麼,習武,我面不改色。
明於遠似笑非笑地看著我,看得我掌心直冒汗。
阿玉看我一眼,雍容沉靜開口:“回國的路上,我們來過過招吧。”
我乾瞪眼,他眼底笑意一隱,轉身走出。
還是簡寧好,每天晚上來看我,什麼也不問,只是溫和憐惜地看著我,極清秀的臉上,是和融如陌上晴光的微笑;只是前天夜裡,他說了一句話,令我現在看到他就想躲。
他說:“西景鎮遠大將軍今天又和我提起,要把他家安南許給你做妻子。”
唉,最頭疼,是易容。
最初鍾離無忌大罵我笨蛋,後來無奈接受孺子不可教的事實;最後,他痛下結論:“如果易容了,別在熟悉你的人面前晃,那跟不易容沒什麼兩樣;陌生人面前嘛,也就騙過一時半會兒吧,當然,前提是你別開口說話。你那聲音,嘖嘖嘖,人家一聽,保證目光全往你身上跑。”
我懊惱十分。
“這給你,算作臨別贈禮了,”他把一堆瓶瓶罐罐遞給我,又另拿出一隻玉白色瓷瓶,“易容過後,洗淨了晚上用的,你那面板傷了可惜。”
我收好,正要道謝,他眼底光影變幻:“廢話少說,請我喝酒吧。”
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聽到一聲“有酒喝居然不喊我?”
我一聽這聲音,頭就漲成兩個大。
他笑著走進。
裴伯玉。
還好還好,宋言之微笑著隨他而來。
坐在馬車上,看著漸行漸遠的西景,只覺這些天的經歷恍如一夢。
清晨,西景國送別的儀式,隆重盛大。
人群中,我向安南微笑致意,不想她紅了眼睛,容色一片黯然;傅景純他們也來了,眼中皆是依依之色。走好遠,還看到他們佇立風中的身影。
傅景純的話又響起在耳邊:“真希望你能留下來,但我知道你最想離開的,一定就是這地方。”
呵呵,是。
如有選擇,當初我不會來;如重選擇,我大約還是會來。
看著坐在對面的簡寧,溫馨寧靜的感覺漫上心頭,猶豫了下,我走過去,靠在了他肩上。
簡寧一臉欣喜,遲疑間伸手欲攬,見我沒有再躲避,把我輕輕圈在了臂彎。
我知道他為什麼會這樣。
這些天,是我第一次主動接近人,想想,還得感謝那兩個惡劣的傢伙。
不知這二人現在醒了沒?
昨夜他們和明於遠、宋言之連番對飲,離席時,已有酒意。
“簡非,從此水闊山遙,珍重。”圓轉醇厚的聲音,誠摯、溫和。
夜色下,他深黑的眼底,是難明的光影。
我看著他,初遇、文會、近日種種,湧上心頭,一時離情萌動,正要說話,他卻忽然一把抱了我,飛身上馬,疾馳。
“無忌,無忌——”我的聲音被越來越強勁的風吹散,剩下惶恐、不解,間著明滅的燈光、急速後掠的樹影,揚塵般,落了身後一地。
他只是把我擁在胸前,緊得我呼吸都難。
馬速越來越快,似帶著某種奔騰難抑的渴望,要穿過寥廓的夜,奔向某個遙遠的地方,那兒有潮浪飛卷,大江千里,摧岸裂崖;那兒是地火奔突,激越衝撞,無從渲瀉。
一瞬間,我似有所明瞭,驚詫、惶惑、無奈、不安,諸感難名,只嘆息著輕喊一聲:“無忌。”
他似一顫,馬驟然停下。
四圍一下子變得極靜,除了耳邊流過的風;除了如海的夜息翻湧;除了如雪的清光下的路,並行、延伸,向遠方、向未來,默默。
他調轉方向,回去;自始之終,一言不發。
去與回,彷彿只片刻。
燈火光中,他微笑著朝阿玉他們一頷首:“今夜就當別過,走好。”
轉身上馬,絕塵而去。
我看著他離去的方向,心中滋味難辨,似迷茫,似釋懷。
裴伯玉在我臨睡前過來,遞給我一張寫了字的紙,簡簡單單一句“以後你可能用得著”就離開了,一句道別的話也沒有,今晨也不見人影。
想起此人的灑脫、不羈,不知此後能否再見,淡淡的惆悵,流過。
車窗外,西風原上,芳草將蕪。
目光落在蒼茫的天邊,似乎什麼也沒想,又似乎想了很多,思緒如風中煙,飄忽,湮滅。
此番歸去,又會有多少變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