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番話說得妥帖,姒姒倒是十分受用的。她怔了怔,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紀便參悟得如此透徹,此時我亦曉得,只是彼時當真不懂,被她們好生辱罵一番,急怒攻心,挑著劍便出門與她們決鬥去了。我那時血氣方剛,不知是計,哪裡曉得她們是故意在山上尋釁滋事,想將舅舅激得出山門口,與她們翻雲覆雨決鬥一番,好折服於她們石榴裙下。她們激不出舅舅,倒是使了全身法術將我鬥了個淋漓暢快。那一役,我是傷身又傷心啊,雖則舅舅後來又趕過去救護我,我卻再也不情願見他了。阿爹阿孃把我接回去,我在房裡看了許多書,道法沒參透,卻把這苦情的事給看通透了。”
姒姒最終嘆了口氣,“我那時才知道,無論舅舅多麼優秀,待我多麼溫存,我終究是不能名正言順嫁給他做妻子的,他也絕然不會正大光明的娶我。是以,我才生生將這孽根從心中斬斷,絕了對舅舅的念想。”
我訥訥點一回頭,她卻突然問我一句,“我最終斷了對舅舅的念想,你可知是為何?”
我虛虛瞟她一眼,淺淺笑道,“還不是你自己參透的唄。”
姒姒抬了抬眼,淡淡道,“一則是我參透,一則是,我知曉舅舅他,乃是隻多情又無情的狐狸。”
她說了那麼多話,這回倒真真是聳人聽聞了。我不動聲色看著她,肅然道,“多情又無情,此話怎講?”
她拈了幾枚瓜子仁,磕了磕,又嗑了磕,才道,“彼時阿爹阿孃見我傷情苦悶,來回變著法兒刺激我,說得最多的便是舅舅與閣主的婚事,我情根深種,覺著此事只是個名目,根本不值一提。我阿孃沒法子,揀著舅舅無情無愛的部分,含辛茹苦給我講了三天三夜。到最後她道,族長提起這門婚事的時候,曾經滿不在乎的說,什麼風月情事,什麼七情六慾,這情愛之事當真乏得很,某便真是娶了妻,也只不過是床榻旁多一個人安睡,吃飯時多一雙筷子罷了,哪裡管是男扮女裝的詩娘,還是女扮男裝的閣主?”
我還沒為著姒姒之前說的話回過神來,便被她最後的這一句唬得一驚一乍,果然應了那句老話,驚喜驚喜,通常是先有驚,再有驚,它根本就沒喜。T T
我抖地一怔,毫不吝嗇打了個激靈,結結巴巴問她,“男扮女裝的詩娘,還是女扮男裝的閣主?姒姒,你把我搞糊塗了……承天劍閣閣主他他他他,不是男兒身嗎?”
姒姒的小眼神從我臉上瞥了瞥,又瞥了瞥,淡淡品了口茶,待得放下杯盞,才輕飄飄道,“原著你竟不知……”又嘆了句,“說起閣主,那又是一段血雨腥風的過往啊……”
我且將頭興致勃勃的湊過去,再湊過去一些,便見她似邪魅狡黠一笑,望了望窗外,眯起眼道,“像是要起風了,今兒有些晚,咱明兒再敘。”
我一把扯住她的衣襟,“廢話少說。快講!”
姒姒笑了笑,繼續悠悠的喝著茶。我不依不撓,在床上翻來滾去,甫鋪好的床鋪被我攪得一團亂。不僅如此,我的爪子還在她織錦香薷羅裙上不斷抓撓,身子蜷縮著往她身上蹭,口裡喃喃道,“說嘛,說嘛,姒姒,你不說我今晚睡不著……姒姒,姒姒,我的好姒姒,你倒是說嘛……”
姒姒似悠閒的撩起茶杯蓋,清淺的掖著茶水,許久才浮起笑靨,道:“唔,如此看來,覺年真真是一隻貓妖了。”
我惱怒的將她望著!姒姒,你當真和狐狸阿君是一家人哇!=皿=
姒姒在燈下沉思片刻,略扶了扶眼角,才慢慢與我道來。
她甚為寥落道,“興許你出生得比較晚,趕不上那個風起雲湧各領風騷的大時代。若干年前閣主意氣風發雲遊天下,很是風流了一陣子。聽聞他還有位情人,人稱九黎之主,也是名響噹噹的人物。彼時兩人在碧水客棧幾乎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那時閣主與那九黎之主情投意合,差點便要鬧私奔,被狐狸世家生生攔住才罷休。其實閣主並非一開始就對舅舅死心塌地的,姒姒想他亦是排斥這種不能自主的婚事吧,才會又鬧了這麼一出。”
我聽得津津有味,很有派頭地咳了一咳,“然後呢?”
姒姒好生感嘆幾聲,才繼續道,“彼時我對舅舅十分熱忱,他走到哪兒我便跟到哪兒,那日是七月初七,傳說中牛郎織女相遇的日子,我自然怠慢不得。那日天未黑舅舅便下了山,我自然跟著他下山,偷偷尾隨在他身後,看著他進了碧水客棧,我便也跟進去……”
姒姒幽幽嘆氣,搖了搖頭道,“若然我不跟進去,興許這四海之內,六合之間的八卦事便得重新編排一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