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屋裡,那裡有一張爛藤椅,她偎在椅子裡,屏息靜聲。我鑽進小屋,輕車熟路摸過去,慢慢把洪玫摸進懷裡。摸進懷裡以後該怎麼辦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抱住她心裡很舒服。渴望這種舒服能夠長久一點,再長久一點。當然洪玫未必有這種感覺,她說,小不點,快鬆開,你箍死我了。從她對我的稱呼可以看出我當年長得很矮小,我本來是個大塊頭的坯子,由於營養不良,長不大,就像洪玫不吃飯長得不美一樣。我讀小學時比洪玫還矮,上完初中就比她高一個頭,上完高中比她高兩個頭,上完大學比她高三個頭。我臨畢業時她去北京看我,必須仰視才行。這也是她不願嫁我的原因,她說差距這麼大怎麼做愛呀。對這一點我倒是有不同的看法,我覺得身高上的差距對做愛的影響小到可以忽略不計。我自己就一點也不感到這方面的困難,問題是她感覺到了,她感覺到了就可以不嫁我,這不是害了我嗎?早知道這樣我就不贊成改革開放,尤其不贊成搞聯產承包,讓農民繼續吃不飽飯,我也整天捱餓,就不會長那麼高了。可大錯已經鑄成,我毫無辦法,只能在回憶裡過日子。 我與洪玫真正有肌膚接觸是在初中將畢業的時候。有一個週末,我無所事事,跑到鎮上去瞎逛。在街上撞到了洪玫,她在懷裡抱了兩隻白色的大枕頭。她見到我就笑得兩邊嘴角往天上走。我就喜歡她這個樣子。我還喜歡她任何一種衣著打扮。順便說一聲,我也很熱愛她懷裡那兩隻大枕頭,就像熱愛她懷裡剛剛成熟起來的兩隻大乳房一樣。儘管我一天比一天龐大起來,可我的枕頭還是千年不變的三寸金蓮。當然剩下這段路兩隻大枕頭就抱在我懷裡,洪玫就一路甩著手,嘴裡還喋喋不休。 我們回到了她媽在人民公社的宿舍裡。那是一座平房,她媽以前在那裡辦公兼住宿。她媽後來去了縣裡,但房子還給她留著,實際上成了洪玫的半個閨房。房子不算大,也不怎麼漂亮,住起來未必有我自己的房子舒服,但住進這種房子裡就象徵一種特殊的地位和身份,誰住進去大家就羨慕誰。我們就在那裡擁抱,接吻,然後在床上滾來滾去。 多年以後我在城裡跟一個叫阿雙的女孩做愛,因為不懂做愛的技巧給她譏笑諷刺了一場,還因為是第一次做愛給她挖苦了一頓。那時我已經讀完大學且工作了大半年。 我和洪玫除了在床上啃和滾實在不知道還能幹什麼。當然洪玫可能知道做愛的事,她有條件受到性教育。當然就算她知道也不能告訴我,因為她是淑女。多年以後我跟她滾到亂七八糟的時候,我問她當年會不會做愛,她就笑了。她笑了以後還是不回答我,至今我還是解不開這個謎,我也不想解了。就像當年的許多數學題,我至今還是不會解,我也不想解了。 我和洪玫滾到精疲力竭的時候,兩人都不想再滾了,滾下去也沒意思。我們坐起來,洪玫整理衣服,梳理頭髮。她一瞬間就把凌亂的衣服、頭髮擺佈得潔淨如新。她的衣著總是很整潔,乾淨,頭髮梳得一絲不苟。這一點特別讓我歡喜。我後來就總是對那些衣著潔淨頭髮光鮮的女人特別感興趣,大概就是洪玫影響的。我們坐著喘氣時,聽到隔壁有個女人在說話,她說在公路上看到了洪玫,跟一個男生走在一起,幾里路走了三四個小時。她的結論是洪玫在談戀愛了。 後來石留來了。她顯然是應洪玫的召喚而來的。她看到我和洪玫在一起並不感到驚訝,她驚訝的是我一身衣服都溼了。她拉著我的襯衣後襬說,全溼了,快脫下來洗一洗。她說現在洗,半個小時就能幹。我沒有穿背心,堅決不脫。我扯了扯衣角,說,我走了,你們玩吧。我不知道叫她們玩什麼。
《面朝大海》第四章一
如今我是個人民教師。我給學生講一門與文學沾點邊的課,這門課叫《公文寫作》。學生對這門課不感興趣,對與這門課沾點邊的那個東西稍稍有點興趣。為討好學生,我就在課頭課尾講點文學知識,當然是以小說詩歌的形式來介紹的。這就不免涉及到哥呀妹的,有一回正講著,發現校長坐在後排。我不能半途停下,只好繼續講吓去。校長的面相本來就不好看,我講完了,他的臉就成了焦炭。 校長讓我去他辦公室。他說,下節課你不用上了,讓石留頂你。這是石留來了後我第二次被叫到校長辦公室。上次我說這幾年就是為人作嫁衣,結果被叫到校長辦公室訓了三個鐘頭。校長訓完了說,你寫個檢查,跟入黨申請書一起交上來。前面已經講過,我大學時期就入了黨,可在校長印象裡我根本就不像一個黨員。這件事讓我很困惑,校長讓我一邊寫檢查一邊寫入黨申請書,這表明他還沒把我當外人,還是希望我進步。問題是我這人不爭氣,太辜負了校長。我往校長辦公室走時就不斷埋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