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
直到走進陳家,嫁給陳二孩,與二孩在一起的光景,她還總是想到他,那個瞎子。後來的日子,她有意無意,總將他們倆人合二為一,有時候,她竟是快樂的,簡直無法分得清,這快樂是來自他們中的哪一個。然而一個人時,她又常常不安,思念總是複雜,愛總被恨包著,想起來就煩惱,卻也幾分汙突突的溫情。
雖然早知道瞎子病著,她卻一天天延遲去看他,她知她是怕見他的。怕他帶給她的那種種的恨與情。最後終於回到他身邊,她是抱定了一個心思的,知道這輩子,若不為他做一回女人,到死也難心安的,誰讓她一起小兒陰差陽錯,被人錯“嫁”了他?
回到瞎子那裡,一天天侍奉著他,心稍安然。
然而不久,就有了那個晚上。
那晚上天黑得沒一絲月光,她睡到半夜裡忽兒爬起來,一天也不能再等待,那件事必須做,馬上做,要不然,她知道她再也做不了了。
瞎子正睡著。重病數日,命差點就丟了,好容易緩過來,睡得像死過去了。蓮摸索著,來到瞎子的床前,聽著他粗重的喘息……
不知是不是冥冥中的感應,瞎子忽地就醒了,將身體轉過來:誰?咋?蓮?
天雖然黑得結實,蓮還是感覺難堪,全身的躁熱像火燎著。瞎子伸手觸到蓮的裸體,光滑的,卻也冰冷的,手頓時縮回去,像燙著了,忽地在暗中坐起:蓮,你不冷麼?啥也不穿?
蓮子在那床前悄悄跪下,哭了,冰涼的地硌著她的腿她的膝蓋,她身體微微發著抖。瞎子與其說是聽到,不如說是感覺到她在哭,卻也沉默著,一聲不出,似乎是在等待,又似乎是在思忖。
蓮哭了一會兒,才將頭靠在床頭上,靠在他胸前,說,大……
瞎子拿手摸她的頭,摸到她的臉,為她擦了一把淚,說妮子,回你床上去,睡去吧,這樣會凍病的,我剛好了,你別再凍著。
蓮鑽進他懷裡:大你抱抱我。
……妮子睡去吧。
大,我還睡你身邊,跟小時候一樣,好麼?
妮子,你這會兒不是從前了。
大,蓮害怕,蓮想跟你睡。
咱爺倆已經夠人嚼咕了,你還嫌人家說得輕?
蓮是大的蓮,蓮跟你當過閨女,也當過媳婦,蓮啥都不怕。
當閨女是真,媳婦不過名分上的,蓮你就別裝傻了。
大我不想叫你擔虛名。
隨後是一聲嘆息,將兩間房的黑暗灌滿了,蓮在黑暗中無奈著,也悔恨著……時光遠了。
轉眼就到了麥收前,外面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蓮這一晚躺在床上,聽著窗外的雨聲,心裡正悽惶,隱隱約約,就聽得有人叫門,聲音小的像蚊子叫。她初時以為自己聽錯了,支起耳朵,那音兒清白了,叫的正是蓮。
還在二月裡,蓮從陽集街上回到婆家,那天晚上,她屋裡一下子就來了一屋人。小小的房間,人魚貫而入,一個一個站在那裡像插秧。蓮將窗臺上小小的煤油燈撥亮了,就見燈下一張張滄桑的臉,俱都陰沉著,細瞧了有男有女,大多是長輩,婆婆跟在後面,一來就把她堵在屋裡,打頭的三爺爺,說二孩家的,你進了陳家門,頭一回,咱陳家門裡長輩要跟你說句話。
蓮瞧著那陣勢,有一點壓人的,饒是她身上幾分野性,女人裡頭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主,這情勢也不由得怯了三分,一個身上冷汗直冒。
就聽那長輩們在說話,也不拘哪個,你一言,我一語:你既尋給二孩,進了咱陳家的門,就是咱陳的人,一個女人家,不興腳踩兩隻船。從今兒起,你是呆這兒,還是回你那孃家,得說個準話。
說這話也不是不叫你回孃家,因為你跟人不一樣,瞎子雖說是你大,那是你一起小就嫁的男人,雖說沒圓房。
如果你一準的非要回去呢?俺也不攔你,知道留住你的人,也留不住你的心。你該回回,這兒呢,你就別再回來。孩子是陳家的,雖說是個閨女,你也得把她留下,要走你自己走。
蓮哭了。是在人都離開之後,一個人悄悄哭。人都在的時候她不哭,只是有一點呆,像受了驚嚇,回不過神來。那裡人一走,她的眼淚就水一樣淌下來,是受了大委屈的哭,哭給自己的。
那晚上她哭的翻江倒海,卻又默默無聲,所有的淚都流進自己心裡去了,苦的一顆心像泡在黃蓮水裡。一邊是瞎子大,一邊是親生女,哪一個都捨不得。然而到底血濃於水,蓮雖說心疼瞎子,末了還是捨不得孩子,當然還有二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