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相公們主動上門,遇到婚喪嫁娶的大事,少不得要送賀禮輓聯上門,替人家迎客,待客,清談,幫閒,若是舉業無望的,每日就是做這樣的事,少不得一年混幾十上百兩的銀子來用。
說窮酸秀才,那是讀書讀傻了的,但凡懂一些世路人心,知道結交些有用的人物,哪裡能窮到這些秀才相公?
現在的情形,卻是越來越壞下去,原本依宗族居住的村落越來越稀疏冷清,宗族鬆散,官紳和鄉紳都有一日不如一日的感覺,他們這些在鄉間混日子的秀才,日子當然是更加難過。
那些搬到屯堡裡住的,一開始遇著了還是恭恭敬敬的同他們叉手問好,幾個月下來,有時候遇著了還是笑著說話,但那種自信的態度,平等的目光,叫這些自視極高,傲氣十足的秀才們恨極了。
“動手吧,吾輩不能坐視遼陽就這樣無了綱紀。”
“吾輩不出來衛道,誰來衛道?”
心裡想的是銀子和利益,口頭上自然是滿口的仁義道德,這一套把戲,人人都很清楚。
“最好朝廷能將張惟功抓捕回去,痛加教訓,甚至明正典刑!”
只有杜禮,紅頭漲臉地怒吼著。
“這廝腦子沒事吧?”
兩個相熟的秀才竊竊私語,一個詢問,另一個答道:“這朋友叫杜禮,聽說是有喜歡的女子叫張惟功給收了房。”
“強搶民女,怪不得!這樣的話,倒真該死。”
“哪裡啊……”那個知道內情的秀才嘴角含笑,說道:“人家根本就沒看中他,那李家一門老小都在總兵府,族中兄弟也在遼陽鎮當了軍官,聽說那李氏女子生的漂亮不說,性子也十分溫婉,所以張惟功總待她不壞,立了文書迎了進門,不是那種強佔和拿錢買的妾。”
“竟是如此,張惟功年未及弱冠,看來還不脫少年習氣呢。”
“是啊,在遼陽快兩年,到現在收這麼一個,算是潔身自好了。”
“世家大族,聽說自有一套規矩啊。”
兩人感覺話題扯遠了,相視一笑,便即住口。
這邊王政和算是動員完畢,城中的官紳,城外四周的鄉紳,鄉老,族長,加上城中的生員,預計可以動員好幾千人,這一次,直接到總兵衙門去請願。
算算後日十二月初五日巡撫能趕到廣寧,就定了後日一早,大家一起往總兵衙門匯合。
在明末,大規模的民眾暴動幾年就總有一次,萬曆四十年以後,一年就有好幾次兵變和民變。特別是著名的蘇州民變,幾萬市民暴動,後來斬了五義士給朝廷做交代,復社領袖張溥作了著名的五人碑記,在數百年後還在學校的教材之上。
其實所謂的幾萬人蜂擁而起就是瞎扯了,沒有當地的官紳和儒生階層的支援和放縱,所謂普通的民眾能振臂一呼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我等告辭。”
“本官就在此等著諸位的好訊息了。”
“請大人放心,我等哪怕是捨生取義,亦要將此事做成,還我遼陽一個朗朗乾坤。”
王政和這一次特別客氣,不僅送出內堂,還一直送到二堂門外,儀門之前乃止。
各人感動,無不大表決心,表示一定要竭盡全力。
王政和越發感動,與眾人約定,趕走惟功之後,恢復遼陽舊有格局是不可能了,畢竟遼東都司在遼中和遼南的土地有九成都被遼陽鎮兼併或購買了田皮,除了孫家等少數有兵馬的將門世家,還有傅廷勳等寬甸將領保有一些土地外,原本的各衛指揮到千戶百戶,這些大大小小的軍官們佔有的土地和役使的衛所軍人已經不復存在,整個遼東都司在這兩地的統治可以說是冰解瓦解,如果能趕走張惟功,遼陽鎮肯定會變成勢弱的普通軍鎮,到時候,這一大塊蛋糕由誰來分?
再給那些衛所軍官?
給固然是要給一部份,畢竟今次的事情,有一些衛所軍官也是樂見其成。
惟功給不少軍官分潤好處,四海商行會撥一部份款子出來分給他們,也有相當的軍官是把自己世襲下來的土地直接租給屯堡,獲得的好處也頗為可觀,但畢竟有相當部份人心中十分不滿,他們祖宗的土地和莊園被兼併了,佃農一樣的軍戶根本不理會他們了,這種巨大的落差不是所有人都能適應的,所以這一次行動肯定有一部份衛所軍官支援,但他們已經被張惟功殺破了膽,遼陽鎮初到之時,和幾個衛所指揮還有都司的人互鬥,大砍大殺,當時的皇帝支援惟功,內閣不偏不倚,此事居然就這樣作罷,現在雖說惟功有失寵的跡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