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麗默和另一個四區的女孩可就沒那麼幸運了,她們還沒跑出我的視線,就被蜇了好多次。格麗默好像完全瘋了,她尖叫著想用手裡的弓箭把黃蜂趕走,可一點用也沒有。她向其他人大呼救命,當然沒人回頭。四區的女孩踉踉蹌蹌地往前跑,我不肯定她能否跑到湖邊。我看到格麗默倒下了,在地上歇斯底里地翻滾了幾分鐘,之後就不動了。
蜂巢已空空如也,群蜂繼續追擊它們的敵人,瞬時已沒了蹤影,我覺得它們不會回來了,可我也不想冒險。我迅速爬下樹,腳一挨地面就朝與湖相反的方向狂奔。蜂毒使我腳步不穩,可我還是跑到自己的小池塘邊,跳進了水裡,以防黃蜂追來。大約過了五分鐘,我爬到一塊岩石上。人們對蜂毒的說法毫不誇張。事實上,我膝蓋上的腫包已經像橘子而非李子那麼大。我拔掉毒刺,一股臭烘烘的綠色液體從裡面滲出來。
腫起大包,疼痛,流綠水,眼睜睜地看著格麗默在地上掙扎著死去,在太陽還沒有完全爬出地平線之前發生的這可怕的一切,真是讓我難以應付。我不願想象格麗默現在是什麼樣子……她的身體變形,腫脹的手指僵硬地握著弓箭……
弓箭!在我混亂的大腦中,破碎的意識漸漸連綴在一起,我步履蹣跚地穿過樹林,去找格麗默。弓!箭!我一定要得到它們。我還沒聽到炮聲,所以格麗默應該仍處於昏迷中,她的心臟仍與蜂毒做著鬥爭。一旦她死了,直升機就會出現,把她的屍體帶走,同時也把唯一的弓箭帶走。這種情況我以前在比賽中看到過很多,這回我絕不讓它從我的指縫裡留走。
我找到格麗默時,剛好鳴炮。黃蜂已經沒了蹤影。這個在電視訪談那天穿著金色的服裝、貌美如花的女孩,此時已面目全非。她的身體已完全變形,胳膊有原來的三倍那麼粗,被黃蜂蜇的地方已經破裂,流出腐臭的綠水。我必須藉助一塊石頭把她的幾個手指掰斷,才把弓拿到手。箭袋壓在她的身下。我拉著她的一隻胳膊,想把她翻過來。可胳膊上的肉已經腐爛,我一打滑跌坐在地上。
這一切都是真的嗎?還是我開始產生幻覺?我閉上眼睛,用力呼吸,命令自己不要嘔吐。早飯一定要留在肚子裡,下次捕獵也許距現在還要幾天時間。第二次鳴炮,我想四區的女孩肯定也完了。我聽到鳥叫停止,一隻鳥發出警告,直升機就要出現了。我感到迷惑不解,直升機應該是來帶走格麗默的,可此時我還在畫面裡,正拼命要拿到箭。我歪歪斜斜地跪起來,突然感到天旋地轉,在半空,我看到了直升機。我撲到格麗默的身上,想保護弓箭,但這時我看到直升機抓起四區的女孩,飛到空中,很快消失了。
“這麼辦!”我命令自己。我咬緊牙關,把手伸到格麗默的身下,抓住了一樣東西,應該是她的胸廓,我把它往上推到她胃的位置。我已無法控制自己,呼吸很急促,這噩夢般的經歷讓我覺得周圍的一切都很不真實。我抓到了箭袋,可是它被什麼東西絆住了,是她肩上的箭或別的什麼。我最後終於把它拽了出來。剛把箭袋抱在懷裡,就聽到林子裡傳來嘈雜的腳步聲,我意識到是職業選手返回來了。他們返回來殺我或拿走武器,或二者皆是。
跑已經來不及了。我從箭袋裡拿出一支黏乎乎的箭,想搭在弦上。可弓上不是一個弦而是三個弦,而且箭上的腐屍味太噁心了,我射不了,射不了,射不了。
我已全然無助,第一個殺手已經從林子裡跑出來,手裡拿著矛,準備投向我。皮塔臉上驚異的表情對我沒有任何觸動,我等著他們的攻擊。皮塔沒有攻擊,而是垂下了手臂。
“你還待在這裡幹什麼?”他低聲對我說。我吃驚而不解地盯著他,汗珠從他耳朵下面蜇傷的大包上滑落。他的渾身透溼,閃閃發光,好像剛浸泡在晨露裡。
“你瘋了嗎?”他用矛杆捅我,“快起來,快起來!”
我站起來,可他還在推我。怎麼回事?發生了什麼?他使勁推開我,大喊:“跑!快跑!”
在皮塔身後,加圖在灌木叢裡健步如飛。他也渾身溼透,一隻眼睛下面被蜇了一個大包,手裡的劍閃閃發光。我趕緊照皮塔的話跌跌撞撞地拼命奔跑。我手裡緊握著弓箭,身體不穩,撞在樹上摔倒,我爬起來,穿過池塘,跑進一片不熟悉的林子,周圍的一切在我的眼裡已經扭曲變形。
蝴蝶變成房子那麼大,然後散出成千上萬個星星,樹木變成血液,在我的腳下頹然傾倒,螞蟻從我手中的水泡裡爬出來,無論我怎麼甩都甩不掉,它們爬滿我的胳膊、脖子,有一個人在不停歇地尖叫,在模糊的意識中,我覺得這個人就是我。